可惜他身側沒有刀,可惜他心中大義不死,他還不能走。


    「你怎麽敢趁人之危?」徐雲承幹裂的薄唇一張一合,像是在吐氣之際把那些個短言微句給輕飄飄地帶了出來,「你究竟把我當成了什麽?」


    任人擺布的玩物麽?


    他累得沒了力氣去大口喘氣,隻能睜著因昨夜又熬又哭而爬了不少血絲的眼空洞地望向帳頂,可那呆滯的雙眼中融入的沉沉恨意似是要將刀一寸寸沒入燕綏淮的胸口,剜出血淋淋的心來。


    這些時日燕綏淮與他以友相稱,他還天真地以為燕綏淮念叨幾分舊日情意,斷袖之癖說不準真的改了。可結果呢?他終於成了自以為是的犧牲品。


    報復他麽?侮辱他麽?他不在意的,反正他二人從來就不知何謂「好聚好散」。可他寧願燕綏淮揍他一頓,也不要被他這般折磨。青樓人家都講究個你情我願,燕綏淮待他如同玩物,這不叫愛。


    他和燕綏淮之間情義深麽?他也不清楚了。


    不過以後他再不要燕綏淮的情義了,不要了——他不敢再貪心了。


    燕綏淮起身抱著雙臂倚著床圍子坐著,手上輕柔地替徐雲承撩開了額間被汗液打濕的發。起初他隻默默盯著徐雲承瞧,後來那唇角帶了戲謔笑意,他道:


    「你問我把你當什麽?還不夠顯而易見嗎?」


    燕綏淮瞧了那麽久宋訣陵的皮囊,這會兒終於能夠活學活用。他紈絝似地拿指尖在徐雲承被束縛的雙手上流連,不斷點著、摩挲著他的掌心,驚得徐雲承十指顫著往掌心縮,如此一來又恰好觸著燕綏淮的指,又被他得逞地反勾住了。


    燕綏淮見狀眼底是有笑的,可他的雙眉一蹙,嘴上又拋出了狠話:


    「怎麽半晌不說話?可是猜出來了?」


    徐雲承不理:「把我的手鬆開。」


    「你就那麽怕說出那詞?不就是『玩物』麽?怎麽如此諱莫如深?你被我玩過就這麽叫你恥辱嗎?」


    如今他已經得了徐雲承的身子,他該高興罷?可是徐雲承那盛滿失望與恨意的眼神卻清清楚楚地告訴他,徐雲承以後恐怕再也不可能歸他所有了。


    好罷,沒關係。那麽徐雲承就恨他吧,恨吧,至少他在徐雲承身上留下的苦痛足夠鏤骨銘心。


    「閉嘴——」徐雲承終於動了眼珠子瞧他,「鬆開。」


    「怎麽?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再說,玩玩不行嗎?你對與你同流徐家血的意清都能那般不顧情分。你我既無血脈相連,友人情誼又斷得早,咱們無親無故的,我幹什麽體諒你?」


    燕綏淮笑得有些森涼,那雙黑瞳深淵似的,叫人窺不見他的所思所想。


    如今這些話傷徐雲承至深,燕綏淮他喜麽?哀麽?又怒麽?


    他自己恐怕都不知道。


    燕綏淮說著解開了綁著徐雲承雙手的麻繩。徐雲承那雙白皙細膩的手已經被粗繩磨出了血,紫紅色的血痂繞了一圈凝在他玉般的酥膚上,叫人瞧來不得不稱上句惋惜。燕綏淮蹙了蹙眉,隻覺得有些許細針在刺著骨肉。


    徐雲承跪坐起身,旋了旋發麻的手腕,後來隻聽「啪——」的一聲,燕綏淮麵頰上便浮起了紅痕。徐雲承卯足了勁,那掌風任誰瞧皆知這一掌下去絕不是不痛不癢,可燕綏淮既不躲也沒攔,好像徐雲承領完罰,他也理當跟著去受刑。


    燕綏淮臉上火辣似地疼,但他僅拿手輕輕點了點,仍舊自嘲似地笑。


    徐雲承跪著跨了燕綏淮平放在床褥之下的腿,狠狠揪住那人的領子,怒道:


    「玩?你糾纏我那麽久就為了玩?!好!如今玩夠了麽?可以放過我了麽?!」


    「夠?怎麽可能夠?!你不是重名輕義麽?你不是要高官厚祿麽?你既然幹得出賣親求榮,認賊作父這般噁心事,就不怕因果報應?」


    「燕綏淮……好、好……你把魏盛熠當賊子,把意清入宮當作賣身,你最是人間清君子!」徐雲承尾音發顫,絕望與苦澀一同襲來似是織起了一張密不透風的網扼住了他的咽喉,「可你要當君子幹什麽來招惹我這小人,我重利輕義又與你何幹?!」


    「與我何幹?這麽多年,意清也算是我半個妹妹,可她稱心如意的好日子被你這兄長盡毀。徐雲承,你說我恨不恨你?!」


    燕綏淮說著把手覆上他的腰,輕佻地將他往自己身上帶,徐雲承察覺到他的意圖後便拿手撐住了床圍子,可燕綏淮的大手一探,便將他的脖子往下勾,一來二去便將徐雲承的腦袋摁在了他的肩頭。


    徐雲承本該狠狠推開那人,然後再揍那人幾拳的,可他沒有,他好似真叫燕綏淮如願以償地揉碎了。


    哪有仇人相見是這般呢?不該這樣的。


    恨麽?恨!可傷他的人是燕綏淮,他能依靠的也隻有燕綏淮。


    他倆之間的關係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這般別扭,又這般畸形的?


    不知道,他不知道,好似二人真真瘋了一般,行屍走肉一般幹著荒謬可對他們而言又再正常不過的事,偎依取暖又予對方冷水澆背。


    相愛不知,相恨倒是明了。


    徐雲承在他肩頭還沒安分呆多久,燕綏淮就聽到了他帶著哭腔的言語:


    「你心疼意清,所以你就來報復我?嗯?燕綏淮,你真好樣的。」


    徐雲承的淚打濕了燕綏淮的的薄衣,叫他的唿吸都慢了許多。他一隻手攥著徐雲承的手,一隻手還柔柔壓在徐雲承的頸子上,像是在哄心尖尖上的人兒。可他卻還是把那些刀子般的話說出來了,好似隻有叫他倆都掛上累累傷痕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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