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千平嘴角更挑了些,他挪了挪那青玉浮雕鎮尺占的地兒,抽出那繡著祥雲瑞鶴的綾錦來,道:「朕猜到了。」


    「陛下不久後便能抱得皇子或皇女了,眼下可莫要再說些叫人不明所以的喪氣話!」徐意清抬手收拾空碗,沒將眸光甩在那聖旨上,她退了幾步又道,「近日太後那兒沒甚動作……不過再過段日子,小女恐怕難見陛下一麵了。」


    「可是因賢王嗎?」


    徐意清沒吱聲,隻把托盤端穩了,算是應了。魏千平瞧她神色,拊掌大笑道:


    「寒心吶!才女,朕是真真寒心!朕還沒死呢……怎麽太後已急著要找下家了?朕在她眼底到底是什麽?可還算是親骨肉麽?」


    魏千平的聲調愈發低沉,可他到最後也沒托出心中的綿綿怨恨,隻念出了癱在秋風中的一身病骨與濃重的愁。


    「……也好,省得你來去奔波費心費力。」那魏千平瞧著徐意清的動作,倏忽又道,「意清,你兄長——」


    徐意清伸一指置於朱唇前,輕聲道:「陛下無需多言,小女不怨的。您也知家兄身上的骨又硬又直,他定然不情願憑此平步青雲,如今這般算是半遂其意。」


    曾經她也希求以己身換徐雲承高官厚祿一生無憂,可徐雲承捎來的家書卻叫她明白——那清君寧折傲骨,也不願叫她迎奸賣俏。若他真無故升官,恐怕他連他自己都得恨上一恨。


    「是朕對不起你。」魏千平抿了抿幹燥發白的唇。那唇上的裂痕幹皮相互交磨,又叫他嘴裏浮起了血的腥味。


    徐意清攏了攏長睫,垂眸道:「如今小女雖長伴君側,但無妃嬪刁難,亦無朝臣嘻罵……如此種種已叫小女不勝感激……小女豈敢伸手討要更多?」


    她見魏千平沒張口,斟愖幾分又道:「小女一會兒便要去給皇後娘娘問安,陛下可有什麽話要叫小女帶的?」


    「你怎地又當起了飛奴?」魏千平正自顧思慮,聞言這才又苦笑了聲,「言多必失,朕還是莫張口的好!」


    「人是靠情意滋養起來的……娘娘她養胎辛苦,陛下這般豈不叫娘娘她傷了心?」徐意清那柳葉眉微微蹙起,瞧來有幾分西子的薄媚。


    魏千平沒瞧她,隻將指尖抵著聖旨的玉軸柄,道:


    「她是洛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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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凰寧宮。


    一懷有身孕的女子倚著絲綢軟枕半歇在榻上,酥手上捏著根針,不知在繡什麽。


    「姐姐?」


    榻上那人聞言伸出隻細手來,立在一旁侍女瞧見了忙掀開羅帷,露出張有些消瘦的秀麵。那人的一襲黑髮全澆在薄肩上,好似那孱弱骨頭上壓著件厚重得很的鬥篷。


    徐意清跪在榻前,拿臉抵住那人伸出的手,呢喃著:「怎麽才幾日不見,姐姐又瘦了幾分?」


    那人柔柔舒開抹笑,強撐著讓聲色亮了些,道:「妹妹生就如此好顏色,本宮是肥瘦皆難比!」


    「姐姐說笑了,妹妹若真比得姐姐,那不得天姿國色麽?怎會落至今朝這般田地?」


    「你生得這般顏容,若非本宮與你已是舊識明白你無心龍恩,指不定會憂慮陛下自此不早朝呢!」那人放下花梨繞線板來,拿手輕彈徐意清的額,「你呀!雖生了蕙質蘭心,卻怎麽是個強牛筋?顧將軍英武無雙,眼睛卻不一定好使,他有心負你,你是何苦將一輩子栓在他身上?」


    「姐姐與我——又有何區別呢?」徐意清把頭擱在那香被上。


    那洛照宛輕撫孕肚,指甲因卸了蔻丹有些發白,她笑帶蒼涼,道:「本宮走到如今已是無路可退!可意清你——和本宮不一樣,你有的是逃離這兒的路子。」


    「有麽?」徐意清闔了眼。


    「有、會有的。」洛照宛低語。


    後來,這洛照宛與徐意清侃盡天地,卻閉口不談對那帝王的一片癡心。幼時二人是兩小無猜的青梅竹馬,今朝是隔著百重關的魏洛兩姓,相愛相離、互咽苦楚才算明事理。


    魏千平臨深履薄更甚於先帝,他又怎會容許一家獨大?如今洛家皇寵正盛,將來這洛皇後若誕下皇子更是個攔不下的殊榮。如欲平息洛家的勢焰,隻能叫這洛皇後有名麵上的榮寵,而無實際的福澤。


    魏千平這般行事,徐意清不能多話。


    於是再同那皇後寒暄過後她便走了,飄迴了太後那兒。


    那時,太後殿中恰巧跪著賢王魏尚澤。


    那賢王今歲不過十八,生了清秀君子貌,眉目傳情,唇珠生得尤其好看。徐意清沒費神去瞧他,隻緩緩走到太後身後給她捏肩。


    那伈伈睍睍的王爺瞥見徐意清的麗影,身子僵了一僵。


    「尚澤,抬起頭來罷!」太後將他的剎那無措收在眼底,眼尾折起了痕,她笑吟吟道,「前幾日哀家喚你來陪哀家,為的是話心,你可知哀家今日喚你前來所為何事?」


    「兒臣不知。」


    「哀家問過太醫,陛下不知能否撐過明翌年早春……」那太後的口吻淡如吐息,好似那快要歿了的帝王不是她親生的兒子。


    徐意清搭在太後肩上的手沒停,心裏頭卻起了些隱約的痛意。如今那人的命數將盡,惹她愁絲滿身:「這魏家天還未徹亮便又要暗了麽?」


    那王爺聞言麵上也是苦澀神情,然他強忍悲意,死死咬牙拗出了一副鎮靜模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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