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侯爺這般說來,調任北疆之請要如何傳給萬歲爺?」宋訣陵撫著劍身。


    「我把那請求寫成信,卷在呈文裏頭了,托的是個一諾無辭的好大人。」


    「侯爺還認識震州人麽?」宋訣陵收了逗弄季徯秩的勁頭,把劍朝他那邊推了迴去,隻是那雙說話時總喜盯著人眼的鳳眸,今兒因著神情不屬,老往別處瞟。


    「自是認識的。」季徯秩將劍橫在馬背上,道,「我在禦書房裏頭伺候先皇伺候了多少年?且不說把朝廷裏的大人見了個遍,各州府縣來的大人也見得不少。那出身震州的常長史可是當年榜眼,充了好長時間的翰林院待召。當年他若非受先大理寺卿付痕冤案波連,現在也應是個不小的京官。」


    宋訣陵點點頭,若有所思模樣。


    那季徯秩抬手將長劍懸迴腰間:「阿戟身子好點沒?」


    「小風寒罷了,沒大礙,你走沒幾日他便能跑馬了。」


    「這人兒好端端的怎麽就染了風寒?」季徯秩蹙眉,他鬆了鬆韁繩,讓那霜月白虛虛朝前行了幾步,「二爺上馬麽?」


    宋訣陵笑了聲:「不了,怕擠著侯爺。」


    「大福不再,我這霜月白可不輕易叫人騎,好容易賞您恩,您還不受……您在這兒逛什麽呢?」


    「嗐!還不是吃酒弄柳,過些聲色犬馬的淫靡日子,侯爺瞧不上的!您還是快些走的好!」宋訣陵敷衍地招唿他走,沒有要留人的念頭。


    二人隔了些時日未見,此番談話如同舊時那般怡然自得,好似道不出的相思已然水盡鵝飛。隻可惜雪泥鴻爪,他二人不過裝模作樣地端著假和氣,今兒心裏頭都很不是滋味。


    末了,季徯秩興致怏怏地催馬離去。


    宋訣陵見那人背影散了,眸光一暗,遽然閃進了不遠處的那條死巷子。那兒坐著個捂著腹部的劍傷的年輕男子,奄奄一息模樣。


    宋訣陵眼裏盡是瘮人寒芒,他毫不憐惜地掐住那人的脖頸,沉聲問:「誰派你來的?」


    那人嘴角挑起,一字一頓道:「餘、孽、該、死!」


    宋訣陵五指環著那人的長頸,將他死死貼著牆向上磨拽。那人的雙腳懸空,起初雙腿還能如魚尾般撲騰兩三下,到最後連掙紮的力氣都沒了,隻勾唇待亡。可這宋訣陵忽然又撒了手,將那正咳著的人摔在石板上,背身對那匆匆趕來的欒壹和欒汜道:


    「帶迴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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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侯府。


    「主子!」姚棋聽聞季徯秩迴府了,匆匆跨了門檻進來。


    「在呢。」季徯秩笑盈盈的,將十指沒入那盛滿清水的青花蓮紋匜裏頭,「我離府不過小半月,用得著這般心急火燎的麽!」


    季徯秩拿布把手上沾的水擦淨了,坐定於紫檀圈椅上:「瞧你神色便知你憋得難受,既有話,那便快說罷!」


    那姚棋本就放誕不羈,此般得了令更是肆無忌憚,他道:「您不在的這些個日子裏,那姓宋的每日練兵練得不知有多勤快!他不僅練兵,還新募了不知多少兵將!」


    「這我知道的。」季徯秩從果盤裏挑了個紅中雜綠的鮮荔枝來剝,不一會兒便沾了滿手甜汁,「練兵募兵乃為兵營常態,這怎麽了?」


    「主子!您糊塗麽!他募的新兵愈多,聽季家話的兵愈少,他若是要把那兵養成私兵,您如何攔得住!」那姚棋嚴詞厲色,好似那宋訣陵養私兵之事已成定局,「果真是鼎州宋謝兩家養出來的兒子,養私兵的習慣改不掉!他再這般肆意妄為,日後連累的可萬萬不會是少半個龕季營!」


    季徯秩把那晶瑩剔透的荔枝塞進姚棋的嘴裏,還用舌尖舔去了指上餘淌的漿液,道:


    「你伺候我這麽久,應當識得你主子我最不喜詬誶謠諑。宋落珩同我說,他要尋謝家滅門緣由,我信他,也做了幫他一把的打算。謝家案恐怕與兄長戰死之事連著絲兒,我幫他,實則是在幫我自己,兩全其美,這就夠了。」


    那姚棋想說話,可惜嘴裏塞滿了果肉,隻得一陣猛嚼,他將果核吐進了季徯秩伸過來的白釉渣鬥裏頭後,登時便急不可耐道:


    「屬下明白主子您不願誤傷無辜,可若不未雨綢繆,來日雨潑下來,可就真真晚了!建壩修關,哪一個不是勞民之事,可來日防洪擋賊它們功不可沒!您豈能著眼時利,忘了後頭!再說,那姓宋的要查案子和他想謀反之間究竟有、什、麽、沖、突?」


    沒有衝突。


    季徯秩明白。


    他這麽多日輾轉反側,就是因這事兒。


    「子柯,少安毋躁罷!那宋訣陵可不姓魏,他擁著那麽些兵,合該掀不起什麽大浪。」季徯秩還麵不改色地將那渣鬥擺迴桌上。


    那姚棋正躁著,哪裏聽得進他家侯爺這般慢聲細語的勸說,隻道:「如若來日他再奪迴宋家兵權呢?!那兵力還算得上不值一提麽?」


    「子柯,你主子我不是一個繡花枕頭,那宋落珩將我擺於身側,便需自承苦果。我日日玩箭耍刀,若他真敢篡位,千千萬萬個怒民中還有我拉弓殺人!」


    「嗬……可您當真下得去手麽?」姚棋苦笑一聲,攥了拳,移步近了,怒道,「逼主子承諾本不應是屬下應行之事……但大公子深仇未報,您卻整日與那謝家餘孽為伍,若非被那人勾得五迷三道,怎會這般不識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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