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訣陵走在前頭,在那屋裏頭踱了幾步才在方桌前停下,他拿指撥著桌上瓷梅瓶裏盛的蓮花,道,「這麽多人呢,怎麽隻喚侯爺?」


    欒汜瞧著他家公子那雙垂著睫的鳳眼,心裏有些惴惴不安,急道:


    「公子。」


    「喻將軍。」


    宋訣陵聞言笑聲先行,「你急什麽?我又沒打算罵你。」


    「幹什麽為難人家?恰巧瞧見我了,喚喚我怎麽了?」季徯秩在那桌旁坐下,抬手倒了杯茶遞給喻戟,「您副將喚我就這般惹您不快?」


    宋訣陵不說話,伸手搭上了欒汜的肩,將他攬了過來,還迴頭朝季徯秩笑道,「侯爺的茶怎麽隻給喻將軍?」


    「二爺,撒潑耍賴總得有個度。」季徯秩又倒了杯茶,伸手給宋訣陵遞了過去。


    「怎麽?我在侯爺那兒討杯茶也算撒潑?」宋訣陵瞧他一眼,沒接茶,「合著這麽久,你二爺於你而言一直隻是個流氓。」


    「二爺若想沖人發火還是去找個好說話的軟柿子捏罷,我這小廟實在供不下您這尊大佛。」


    季徯秩收迴手來,仰著頸子把茶喝了,將杯子擱下後便沒再抬起來。


    二人對視,都沒說話。


    宋訣陵的手還搭在欒汜身上,眼瞧著那怒火在他身旁越燒越旺,他卻動都不敢動——他家公子發火的時候最喜歡不說話,悶聲盯著人,眼珠子黑漆漆的,像是暴雨前的壓城濃雲。


    可這季侯爺怎麽就不怕?見火還添薪?


    屋裏頭有些暗,喻戟陪他們僵持了會兒便動身用火摺子燃起一盞燈來。眼見那火光還在晃,卻聽窗外「砰」地一聲響。


    欒汜要去看,隻聽喻戟高喝一聲:


    「別動!」


    欒汜隻得停了步子,順帶被宋訣陵給拽了迴去。


    屋裏人又靜候了一陣,季徯秩才起身去將那扇窗打開,隻見一飛鏢將張紙釘在了外頭的窗框上。


    宋訣陵將手邊的帕子揉成團給季徯秩拋了過去,季徯秩背身接住,隔著那布小心地將鏢與紙一併取了下來。


    那張薄紙後寫著一「玄」字,上頭蓋著玉璽印,正麵則寫道:匹馬來尋。


    季徯秩抬眸時恰好迎上宋訣陵的目光。


    「餘王這便按捺不住要借魏家的刀了麽?」宋訣陵那鳳眼一眨便挪去了目光,道。


    「如今餘國天子勢微,他尋鄰國使者又有何用?總該不會盼我們扶他迴正位罷!」喻戟拿手攏了攏燭火,「季況溟,把那窗關關,燭火還搖著呢!」


    「去瞧瞧不就知道了?」季徯秩單手將那窗闔上,笑道,「不過……這上頭白紙黑字寫著『匹馬』呢?誰去?」


    「侯爺就留這兒陪喻將軍罷!我可不興繼續呆著礙人眼了。」宋訣陵瞧著桌上的花,「哎呦,怎麽還蔫了朵兒。」


    「鬼話通天,氣話滿篇,還是我去罷!我可不知道二爺您帶著一身火氣會做出些什麽事來。」喻戟鬆開攏火的手,道,「魏與餘國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規矩我最明白,那餘之玄若要向我發難,我也好編個像樣點兒的出來。」


    宋訣陵輕聲道:「有勞喻將軍了。」


    喻戟瞧了他一眼,眼神雖仍舊是純粹溫和的笑意,但融了些許詫異,他不知眼前這逍遙浪子怎麽忽然就變了樣。


    「喻將軍別這樣瞧我。」宋訣陵將那隻枯花從瓶裏取出來,抬眸對喻戟笑,鳳眸裏全是戲謔,「我挺好男色一個人。」


    「……」


    第046章 撲火蛾


    三人又聊了一陣便打算歇息,可這屋裏就一張床。


    喻戟人講究,說什麽也不願和那倆同床共枕,便索性搬去了鄰屋。


    宋訣陵睡不著,下樓買了幾壇酒來,拉著季徯秩陪他喝。


    「嘖!」季徯秩方飲下一碗便笑了,「這酒好烈……怎麽?二爺這是心裏不痛快了,要借酒澆愁?」


    「若不能一醉方休,酒這玩意兒如何能澆愁?」宋訣陵直接對著酒罈喝,將那酒咕咚咕咚地往下咽,「在你二爺這兒,沒有東西能澆愁。」


    「這時候我是不是得說聲心疼二爺才夠味?」季徯秩笑聲朗朗。


    「那是妓子該幹的事兒,侯爺這好人家的兒郎若這麽說了,會讓人覺著『近墨者黑』這詞可真得理。」宋訣陵也笑。


    「怎麽這麽說自己?」


    「我不是混帳麽?」宋訣陵又連飲幾口。


    「還怨著這詞兒呢?」季徯秩痛飲幾杯,這會兒正歇著喘氣,「二爺竟這般在意別人目光麽?」


    「我哪裏在意?我不過在意侯爺罷了。」宋訣陵又拎起酒罈,喉結上下滾動。


    一口,兩口,三口……


    「二爺在想什麽?」季徯秩瞧著他,「這麽喝下去,小心傷了身子。」


    「想侯爺。」宋訣陵將那壇酒放下,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的酒痕,那雙鳳眼眨也不眨,直直地盯著季徯秩,似是狩獵的鷹隼。


    「您這是把蛇陵裏頭的火氣給帶出來了罷?」


    「我該誇侯爺心思縝密麽?」


    「二爺問我?我倒要問問您,我實在想不通二爺您究竟有什麽氣好生。我信歧王,那是我自個兒的事兒。將來如若歧王真的反了,那我便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您又何必動怒?」


    「你就這麽信他?」宋訣陵道,抬手又揭了一塊封酒的布。


    「畢竟從小看著長大的……」季徯秩道,「這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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