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裏咯噔一下,這不就是同一個人麽?


    遇此窘況,欒壹暗暗咽了口唾沫,又瞧了瞧了宋訣陵那似是要將他生吞活剝的模樣,隻得輕聲道:


    「季侯爺,在……在下多有得罪,望您……」


    「你擅闖我府,凍你一夜,咱們之間也算兩清了,不必多言。」季徯秩噙笑道,「不過,我和你家公子可有的聊。」


    欒壹又忐忑地瞥了眼宋訣陵,隻聽他漠然道:


    「瞧你一身寒氣,估摸著今晨外邊真有些冷,你去季府替侯爺捎幾件合身衣服來罷。」


    欒壹連連應聲,飛也似地逃了,心裏還想著:


    「公子怎還跟那季侯爺親熱上了?前些日子不還……啊——不想了,不想了……」


    「二爺有本事兒。」季徯秩挪開了他的手,起身,將那湯婆子趁手放迴香幾之上,「聽人牆腳您在行。」


    「對人不對事兒,扒你牆角的是欒壹又不是我。」宋訣陵擺出一套流氓架子,無賴似地朝他笑笑。


    「您有理。」


    「是罷?我就說。」宋訣陵笑著點點頭,大聲道,「欒汜,你進來,帶季侯爺去洗漱。」


    一人聞言速速進了屋,恭恭敬敬地給季徯秩披上了袍子,領著他出去了。


    他沒膽子抬眼去看宋訣陵,但宋訣陵的寒聲卻在他身後響:


    「欒汜,這筆不攔欒壹那小子攪你公子清夢的帳,咱日後慢慢算……」


    欒汜隻好尷尬笑笑,點了點頭,說實話要是他知道他家公子金屋藏嬌,他也不會慫恿欒壹那口無遮攔的傻子進屋唱戲的。


    外麵落了場小春雪,幾隻雀在枝頭歡鳴。屋簷樹梢都堆著薄雪,寒風颳過便落地成花,沾濕了人的長袍布靴。


    欒汜給季徯秩打著傘遮雪,見那公子雖是艷色絕世,但舉止倒是落落大方,一顰一笑皆有君子之風——無論如何都與那欺君誤國的美人禍水掛不上勾。


    「小兄弟,在這稷州住得可還習慣?稷州地方小,連雪也下得好似小打小鬧般。」季徯秩見他一副拘謹模樣,先開了口,「比不上鼎州鵝毛雪罷?」


    欒汜不知季徯秩的性子如何,又念他是稷州的侯爺,不敢亂言,隻道:


    「各地有各地的好,鼎州那雪下得暢快是暢快,但有時下得能埋人,再好的馬都難逃往雪坑裏栽,倒不如稷州這兒雪下得好。」


    季徯秩瞧了他一眼,又笑了笑:「我又非妖魔鬼怪,你怕我作甚?」


    「季侯爺在尊,在下位卑。然您卻願與在下軟聲閑談,實在令在下受寵若驚。」欒汜朝他低了低頭。


    看他仍舊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季徯秩又開了口:「你家宋公子打小便是如此喜歡熱鬧的性子麽?」


    欒汜聽聞有關宋家人的話題,這才緩緩開了話匣子。


    「我家公子?他雖喜家人團聚的歡喜熱鬧,但平日裏比起那些吵吵嚷嚷的宴席,他就喜歡一個人呆著,在自己屋裏頭也要叫我們在門外候著,可不許我們攪了他的清歡。」


    「是麽?那我話可多。」季徯秩笑道,「怪不得他時常一副不耐模樣。誒,方才那小兄弟喚何名?」


    「欒壹。」欒汜道。


    「雖冒失了些,但性子倒討喜得很,率直活潑。昨個兒試了他幾招,一身真功夫。」季徯秩笑道。


    「是了!他年紀比公子小,雖常挨罵挨打,但在府裏受著寵呢。」欒汜笑道,「欒壹人傻膽大,沒心沒肺地活著,惹公子生氣了,還敢迎著火獻媚……我麵皮薄,公子怒火上來我便想著法子不見他,勉強也能活。」


    「哈……我小時侯性子也頑劣得很,常惹家父生氣,不過每次快挨打之時,皆有我兄長護著我。」季徯秩莞爾一笑。


    雖然季徯秩掛著笑,但欒汜卻不知受了多少忐上忑下。


    欒汜本就聰明好學,再加上與宋訣陵待在一塊兒的時間長,怎會不知季徯秩幼年喪兄?


    他一聽季徯秩的話便有些慌神,忙表愧意道:


    「季侯爺,在下所言如若害您不快,還望您見諒。」


    季徯秩愣了一愣,這才反應過來,拍了拍他的肩,「嗐!都是過去的事兒了,況且家兄是我提出來的,你又有何錯?」


    欒汜有些感激地瞧了他一眼,想著這侯爺可與以往來宋府拜訪的那些王公貴胄不同。


    以往那些公子哥兒若是自己說錯了話,恐怕也隻有把他們這些個作下人的罵個狗血臨頭,心裏才舒坦——比如那吐剛茹柔的許翟。


    二人在雪中踏下了足印,一路歡聊。


    待季徯秩洗漱結束後,欒壹也拿了季徯秩的衣服迴來了。


    季徯秩笑著雙手接過那些衣裳。


    欒壹比季徯秩矮,一直低著頭沒敢瞧他。


    一來是心裏有愧,二來季徯秩那容顏令他覺得多瞧幾眼都好似冒犯了那畫般的人兒似的。


    其實不過是他有些羞澀罷了,畢竟身旁盡是些無緣無故便抄起棍棒,裝模作樣地嗬斥他的男子,這般溫潤如玉的公子他還是頭一迴瞧見。


    不過這孩子也是好了傷疤忘了痛,昨夜將他迷暈,害他以雪為被,以青瓦為床的人可就是他眼前這個神仙似的人兒。


    第034章 紙後川


    季徯秩獨自用罷早膳,由欒汜領去宋訣陵的書房。那人本該鋪紙置硯的桌上,此刻正壘著大小不一的許多匣子畫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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