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謝家,那不是宋訣陵的母族?


    文武百官的瞳子不在白布所言之「繾都九家」上,而是釘在了宋訣陵這謝家餘孽身上。在這些個臣子眼底,管他爹宋易是何等瀝膽墮肝的龍逢,餘孽可不就是餘孽!


    可怪就怪在一分不怪。


    他們從宋訣陵這紈絝身上瞧不出半分不同於往日的古怪之處。


    一老臣喚作莊俟的,出列拜道:「陛下,臣請求即刻將這顛倒黑白、書盡大逆不道之言的爛布拋出宮去。如此著裏忙慌地想為謝家褪去罪臣之名的,除了謝家餘孽,還有何人?!」


    「莊卿,朝堂上不容蜚短流長,凡事講究『證據』二字。」魏千平頭中一陣隱痛,冷汗自額上滾如豆大,「愛卿莫要意氣用事!此事若無實在根據,姑且將它放一放罷!」


    那大理寺卿顏陽雪見事漸平寧,便上前結案道:


    「經大理寺審理,發現趙汾所言漏洞百出。該子稱這二十箱銀子乃為史家人所奪,卻空口無憑。經查驗,該子乃有服用五石散的惡嗜好。問及藥緣之際,該子稱史家以兩萬兩銀子之中百兩供其買藥。然大理寺諸人尋及之時,二十箱銀錠封條未卸……該子雖將如何盜銀講得明白,卻對於如何同史家安排一事一問三不知,甚至滿口胡言!該子欺上瞞下,死不悔改,再審無益!臣請判趙汾死罪!」


    魏千平正頭疼欲裂,隻道:「再審兩日,若那趙汾仍舊不知悔改,再思慮上刑一事罷。」


    可繾都九家在意的哪裏是那趙汾死不死?他們想瞧的是魏千平對他們這些個大族的態度。如今史家無故被人潑了一身髒血,被禁足於府近月。史太公已是病骨支離,還要一睹史家上下蒙受不白之冤,何其苦!


    此案將結,魏千平竟不知要給史家一個交代!再不通人情世故的也該開竅了。


    繾都九家無不垂頭喪氣,心裏叨叨念著:「陛下這是瞧不上九家了!」


    寒心吶!


    可魏千平本意是想再從趙汾口中挖出些什麽,誰料竟被群臣曲解成那番模樣。


    範拂清清嗓子,方準備下朝,誰料那林題又慢悠悠挪著步子走上前來,便隻得合了嘴。


    林題跪道:「陛下!縱您仍念要再從趙汾口中問出些什麽,好叫此案了結得不留半分遺憾。可那趙汾監守自盜已是罪不容誅,不如先定下行刑之日,順帶封賞史家,以作慰藉!」


    魏千平這才發覺自己誤了事兒,忙道:「是朕思慮不周了!愛卿請起!傳朕旨意,授史尚書金書鐵券,恕其七死,子孫三死。」


    「殿下,不可!」那滿朝還來不及譁然,林題便已張口阻攔,「這金書鐵券乃我朝封賞戍邊功臣的免死金牌。當今舉國上下也惟有那安邦定國百年有餘的燕家持有。正所謂『無功不受祿』,如若史家無功而賜此令,豈不是傷了那拚死守疆的邊臣之心?依微臣拙見,您親書一封慰問之信予史家便已足夠補償!」


    魏千平允了。


    然這麽一來那林題是兩頭不討好,既惹著了那些個盼望史家受氣的寒門官,又徹徹底底地得罪了九家。


    「林大人這官帽戴不久咯。」宋訣陵瞧著林題輕笑一聲。


    ***


    今夜的大理寺獄內安靜得很,聽不著獄卒猜拳賭錢的聲音,那拴在獄門前的火把被風吹得斜了一斜。


    噓,有人開門進來了。


    那趙汾被綁在柱上不得動彈,隻能瞪著眼,小心翼翼地吞咽唾沫。


    陰影之中走出個帶笑的人兒來。


    「大……大人!對於您的事兒,小人是一點兒也沒說!您快些救小人走罷!小人實在熬不下去了。」


    趙汾因恐懼而發起抖來,卻還瘋笑道:「大人,您不是說隻要小人幫您盜了那批銀,再去求那許渭,您便不會將小人當年所做之事抖出來麽?求您送小人離京,讓小人解脫罷!」


    「給你解脫。」宋訣陵笑道,「不用謝了……就到地府裏給謝家人磕頭謝罪罷!」


    宋訣陵一刀劃破了縛住趙汾的繩,刀刃一橫便在那人頸上畫了一條紅艷艷的血線。


    噴出來的血濺在宋訣陵的紫衣上,緩緩凝成了暗紅色。


    「這刀賜你,謝你當年助史太公庶子賄賂北衙諸將,將撥給謝家的銀子吞去半數以上。那銀子叫你得以買來城南屋內稱不清的五石散,為史家換來萬畝良田。」


    「五石散令你欲仙欲死,缺的銀卻令鼎西的將士過冬隻能食草實,吞地龍,撐不住了,伸一伸手便被繾都的九家大罵乞丐!良臣上書,魏束風卻也隻當謝家是無理之請。」


    「『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1】』那高風亮節的史家揣著萬畝良田,帳做得是真漂亮,小輩們還真當自己家幹淨得像張紙,放縱手下像你這樣的吸血蟲肆無忌憚地喝人血,啃人命!」


    宋訣陵的聲聲討伐如雷貫耳,趙汾痛苦地攏住頸子,卻攔不住那恍如開了閘般的血。他在地上扭動匍匐,費勁地扯了衣裳往頸子上掩,卻隻空空弄濕了衣。


    趙汾的喉嚨斷了,再喘不上氣,漸漸地翻起了白眼,恍惚之間,竟將先前所行之事在腦海裏跑了一遭。


    他還記著彼時他抬銀上車,有幾隊護送銀兩的兵士根本就不是北衙諸將,隻是他們披甲戴盔偽裝得像模像樣。待車子駛到林間,幾輛銀車把車輪一拐便離了當行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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