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人?髒?


    「哈哈哈……好、好啊,徐雲承!你竟促狹至此!!算我真心錯付!」


    燕綏淮大笑起來,他用手指輕輕勾過徐雲承的臉龐,有些顫抖——那是他藏住的,化不開的眷戀。在那震顫的引誘下,他近乎發了狂般撲上去在他頸間狠狠咬下一口。


    齒沒入了皮肉裏,舌尖很快便從那地兒舔來了血。


    徐雲承不停掙紮,乃至於捶打那人的肩背。那人紋絲不動,直至滿意了才鬆口。徐雲承捂著肩頭,將唇咬得發白,一時間羞憤難當,罵道:


    「狗、狗東西!!」


    「狗?可我是你親手養出來的啊。徐雲承,你比誰都要清楚,我若是狗,那狗鏈子可一直都牽在你的手上!——怎麽辦?你拜了這麽久的神佛,卻養出一隻想往你身上爬的畜牲!」


    燕綏淮眸色幽深,直勾勾地盯著人時像極鷹隼捕食,然徐雲承那抗拒模樣好似迎著他的頭澆下一盆冷水,叫他終於清醒過來,可他到底沒收去惡獸的獠牙。


    「徐雲承,我最後再贈你幾言罷!」他凝視著徐雲承那對琥珀瞳子,笑得有些森涼。


    「其一,今後莫望我眼。」


    「其二,今後勿喚我名。」


    「否則,我可不知我這一髒入骨子的野狗會對你做出什麽大逆不道之事!」


    說罷,燕綏淮幹脆地收迴了手。那徐雲承適才被束縛良久,這時雙腿已然發麻。他輕抽了口涼氣,緊咬牙根往前走,可那接連不斷的酥麻卻叫他險些跌倒在地。燕綏淮沉默地把他扶穩了,待到他緩好才放人。


    徐雲承沒同他道謝,隻一味地想逃,走時卻還聽身後朗聲。


    「祝公子『丹墀對策三千字,金榜題名五色春【6】』!」


    徐雲承顧不得辨認方向,隻莽撞地朝前奔去,白袍盪在林間,像是飄著一團攥不住的霧。


    累,好累。


    徐雲承撫著樹皮粗糙的紋路終於停下了步子,白淨指間蹭上去不少褐黑木屑。雙腿漸軟,他隻扶著樹跪下,大口大口地喘息起來。


    「燕綏淮,我恨的哪裏是你?我恨的是你分明知道我心裏有多痛,多怕,卻要順著私慾將我變作我最厭惡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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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色攫住了燕綏淮的脖頸,叫他喘息不得。


    他踏著仲秋的枯葉朽木,跌跌撞撞似地府遊魂飄蕩於世,隻瘋了一般將自個兒鎖進了屋子。


    他不停抽著鼻子,卻半點唿吸不上來,分明在岸上卻怎麽好似沉入了深潭裏?於是隻能痛苦地掐住了自個兒的脖頸。他在地上翻滾掙紮了許久,終於沉靜下來,也終於如同新生子般學會了唿吸。


    他吐息仍舊混亂,可他卻沒再理會,隻匆忙伸手扯散了編好的發,嗚咽著,顧不著扯下髮絲的細密疼痛。


    「他不稀罕、不稀罕啊……」


    燕綏淮哭了會兒猝然又笑起來:


    「十八載,我用十八載哺出的真心都算些什麽?!噁心?醃臢?哈哈哈……」


    他將那繪了徐雲承的數十張畫展了朝天拋,瞧著那畫散開鋪了滿屋。他身子發抖,隻從櫃中取出一錠墨,用硯滴往那石君中傾了半硯台的水,急急磨出了黑亮的濃墨。


    他痛苦地擰緊了眉,隻展了長臂,將那一硯墨向地上潑盡。


    黑墨在宣紙上開了花,汙了上頭神仙似的人兒。


    硯台落地,燕綏淮猝然跪倒在地上。他撫著其中一張濺滿墨點的畫,隻覺心仿若被繩絞出了血。


    他慌亂地用袖擺不停地擦拭那畫,卻是越抹越黑。末了隻得將那畫攏在懷裏,哭出聲來:


    「怎麽拭不幹淨呢?阿承、我的阿承……」


    他起身將那留著等翌年春踏青時與徐雲承共飲的酒搬來,隻揭了封酒的布,灌進喉腹,醉吃三四壇,嗚咽道:


    「阿承……你、怎不要我?——你當真絕情。」


    「是我荒唐啊。」


    耳鳴又起,隻是這迴除他外無人知曉。他難受得發緊,費勁將頭顱埋入膝間卻不能消解半分。他醉著,照貓畫虎地去尋穴位,卻總是找不準,隻能把唇咬出血來分散苦楚。


    夜半雨落秋山,那輪圓月被雲雨徹底遮了去。


    第011章 料峭春


    又是一年。


    樞成二十三年


    魏·繾都


    東風浩蕩,簷下鐵馬叮噹敲響。


    一堆病骨癱在龍榻上,邦宸侯季惟受召跪於側畔,卻是良久無言。這雕龍刻鳳的殿內闃然無聲,仿若一隻空匣。


    「穿著甲來的?」終還是巍弘帝先開了口。


    「迴陛下,臣在沙場上待的日子太長,這甲也就成了衣。」


    「那你在北疆瞧著那些大漠狄人,難不成迴來瞧朕也成了野人?」那病帝伸指略挑開床幔,將他的姿容稍稍打量,淡笑一聲道,「朕已瘦得脫了相,侯爺倒還真是朗俊依舊。」


    「陛下說笑了。」季惟不承他情,說罷隻給他磕了一個響頭,道,「臣錯了。」


    巍弘帝身子沒動,隻瞧著季惟的臉兒瘮笑一聲:「錯?你哪兒錯了?」


    季惟恭順地說:「陛下覺著臣哪句話說得不中聽,臣哪兒便是錯了。」


    巍弘帝皺了眉:「阿惟,這官腔好生難聽,趕些收了!」


    「克己復禮乃臣子本分,臣不敢違逆。」季惟說罷隻把頭壓得更低,重甲壓人,他的吐息卻是一分不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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