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魏妝卻未領這份情,花廳幾乎空置著, 很長時間內都不見她對花卉的喜好。


    她出身低, 生母是商戶,乍然嫁進謝侯府,便急於掌握中饋。三日新婚期一過?, 就從母親手上?領過?了鑰匙串, 此後沉湎於瑣雜事務, 難得見她抬起頭來瞧一瞧誰。


    便連夫妻間本該的旖旎繾綣,她都變得稀疏應付。


    謝敬彥一直都清楚魏妝在入京以前,早就已心有另屬——這可是她兩世都親口說出的。


    前世在魏妝進京前夜, 謝敬彥也正好運送祖母的賀壽花瓶途經滄州。因念及魏家?長女的行程或將至, 便讓賈衡去察看糧船,順道把人接迴。


    誰知賈衡下到?艙板上?, 卻聽見裏頭女子媚糯的嗓音說道:「既然入京,從前賀小爺的事兒便了斷, 奶娘莫再提, 免得彥哥哥猜忌……強扭的瓜不甜, 我分明無?意於他,便是委屈從嫁, 也隻為?了攀謀奢榮,那樣的日子可有甚樂趣呢?」


    賈衡火冒三丈,當即調轉馬車,人也不接了。


    迴到?府中報與主子聽,謝敬彥便曉得了魏女不喜悅自己。


    隻是等到?見了她,女子分明嬌矜怯懦,遇事躲藏,肌膚瑩嫩如雪,生得人畜無?害。他便又?忍不住,總以為?她該是需要精心嗬護的。


    他始終記著少年初見時?的一幕,又?及祖父的諄諄叮囑,便還是娶了她,專情待之?。


    新婚花燭夜,魏妝卻不知何故未落紅,她蜷起嬌姿箍緊在他腰間,羞紅著雙頰,晶瑩淚珠與嚶嚀不斷。謝敬彥隱忍著洶湧的醋意,瞞過?她,自己劃破手指滴在了床褥上?。不管她是真情或假意,至少第二天收拾的婆子看去,也好堵住眾人口舌。


    心說筠州府軍屯之?地,慣常學騎射,興許是什麽其他意外,且不必去計較。他與她五指相扣,卻將她視作唯一。


    沒想?到?這一世,她倒直言不諱心中另有所屬了,更甚至主動對他做出那番逾越的「挑釁」。


    一個待嫁少女,吻技堪比後來彼此的行-房私密。


    謝敬彥也是著了魏妝的道兒。


    與她的那夫妻寥寥數次,叫他鏤骨刻心,食味入髓。


    他到?底京都第一公子,素來克謹自律,清修寡慾,卻逃不出對一個婀媚女人的執著。


    多少年了,任他權勢滔天,任母親如何慫恿和離,即便朝中無?人不知左相與夫人貌合神離,他偏是連一張架子床都捨不得挪去。分居幾年,他就睡了千百夜她對麵的書房。


    暗夜靜悄悄的,隻餘廊下一盞燈籠散著幽光,謝敬彥迴到?久違的臥室。修挺身軀俯下,看了眼空蕩的拔步床,掀開來被子。


    想?到?白?日二十弱冠的自己,當街救下魏妝時?的執念。他在穿過?來的瞬間,聽到?了心底炙切的渴望。


    就恁地動心麽,為?了她深受消磨?


    罷了,她既無?情你兀自專情有何用?


    全?京城都知道的夫妻離心,何必再捆綁一世。謝敬彥成全?魏妝。她既是不喜他,退親便退了吧,放手各自相安!


    都算作他前世未照顧周全?的錯。


    他言出必行,視她如妹。保她安穩無?虞,她愛誰與誰,能自在活著就行。


    *


    一夜無?夢至天亮,睡醒來已是辰時?。


    謝敬彥常年子時?臥、三更起,已許久未能如此高枕無?憂。


    看來當個清閑的翰林院修撰,卻也未嚐不好。


    然而陵州謝氏肩負著重?責。


    謝敬彥忽記起,太-祖-帝留給?謝氏的使命密令須一代傳一代,自己突然穿迴,尚未將密令交代。


    但?卻不失為?一件自私之?事。以他身為?左相多年打?穩的局麵,至少可保幼子謝睿一世,以及當朝百年內的安穩了。至於以後,端看高氏皇族的造化。


    而朝局,既有經驗可循,這一世則遊刃有餘,查缺補漏,操縱於股掌。


    如此思想?,他冷冽眉線稍緩,寬下心來。


    王吉端著衣物盤子走進屋,為?三公子更衣。雲麒院裏沒有侍女,有也隻有中年婆子,公子的一應近身事務,大都是王吉在伺候著。


    王吉就覺得,公子經昨日一瞬事故後,越發深不可測了。


    尤其這會?兒初睡醒,麵如冠玉,神骨清雋,卻一道冽冽的淩氣壓迫,叫人冷不丁地敬懼。


    想?來男人若受了情傷,也是很慘的謔。


    畢竟盛安京一百年裏,難能找見哪一對,退婚退得如此轟轟烈烈的。在人群中心眾目睽睽之?下,攬著前未婚妻倒於地上?。險些破了相,拚了性命救她,卻未得她一帕擦拭。


    嘖。


    若是一對尋常人也就罷了,偏他一個雅人深致、俊美無?儔;她一個嬌姝絕艷,灼如桃花。你問誰能記不住?


    王吉為?公子係上?玉冠,抖開月白?長袍。


    謝敬彥下意識道:「去把我那件瑞獸紫蒲紋的拿來。」


    唬得王吉一楞,朝廷對官員穿衣品階嚴苛,公子一般不穿紫袍啊。


    但?見謝敬彥問得自然而然,仿佛真有這件衣裳似的,王吉忙嘀咕道:「府上?從未裁製過?這件,公子莫非夢中穿過??」


    謝敬彥倏地反應過?來,看了眼書童欲言又?止的同情為?難樣。他亦想?起了前些天為?情所困、日思夜寐的自己——真夠犯癡啊,愛過?就算了,及時?止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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