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前就聽說過,越之恆幼時在家裏不受寵,吃不飽飯,也沒有錦衣穿。後來他投靠王朝,一朝得勢,偏要穿最好的衣衫,吃最好的膳食,住最好的屋子。


    百姓都在背後罵他驕奢淫逸。


    雲葳也曾在心裏這樣罵過他,但是如今她捧著碗,隻覺得這飯……也好香。


    靈山一脈還保留著早些時候的傳統,飯菜講究素淨,搭配著靈果,調養生息。實則入口寡淡,吃得人生無可戀。


    越之恆發現,從吃飯開始,淺淺的愉悅在湛雲葳眸中散開,她很努力在掩飾,可亮晶晶的眼眸還是出賣了她。


    他以前聽說靈山之上,講究一唿一吸,俱是修行,仙人遺世獨立,恨不得隻吃靈果,飲靈露。


    如今看來,湛雲葳不是這樣t?。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他也覺得今日飯菜尤為出色。


    可惜兩人還沒用完膳,外麵突然傳來匆匆腳步聲。


    越之恆看見來人,神色一變。甚至不等來人把話說完,他已起身離開了房間。


    發生什麽事了?雲葳猶豫片刻,抬步跟了上去。


    越之恆走得很快,她追出去時,早已看不見他的身影,隻看清了他離開的方向。


    雲葳前世在越府生活了好幾年,一眼就看出來,那是啞女的院子。


    啞女住在府中最偏遠的院落,平時很少出門。每次雲葳看見她,她總是帶著幾分怯意,溫柔地沖自己笑。


    她沒有名字,人人都叫她啞女。


    後來機緣巧合之下,雲葳才從越之恆的奶嬤嬤那裏知道,啞女是越之恆的親姐姐。


    是一個沒有覺醒半點天賦的普通人。


    在王朝,這樣的人出生在大家族,意味著不祥、家族衰落,因此一出生就會被處死。


    即便僥倖活下來,家族裏的人也不會拿他們當小姐公子看,地位比奴僕還不如。


    前世得知啞女是越之恆姐姐的時候,雲葳曾經還有過罪惡的念頭,想要綁了啞女去換湛殊鏡。


    可那次恰逢邪祟異變,啞女卻寧死也要護著雲葳,雲葳實在沒辦法對這樣一個可憐無辜的姑娘下手。


    而今,啞女出什麽事了嗎?


    不知何時,月亮高懸於空中,雲葳還未走近院落,遠遠就聽到了痛苦嘶啞的叫聲。


    那聲音幾乎變了形,不似人能發出的聲響,含含糊糊,毛骨悚然。


    借著月光,雲葳定睛看去,發現院落裏有一怪物蜷縮翻滾著。


    那怪物背部高高拱起,像背了幾個巨大的肉瘤,頭髮暴漲,月光下像森冷搖曳的水草。


    「它」痛苦地捂住臉,聲音淒切,似要異變。


    越之恆扶起了「它」,將什麽東西餵進了「它」的口中,「它」總算安靜下來,身上的異變也消失。


    雲葳起初以為那是一個邪氣入體、麵臨異變的修士,但很快她發現不是。


    修士異變成邪祟後,會變得身形詭譎,忘盡前塵,殘忍暴虐。


    絕不是像這般痛苦可憐,隻知蜷縮在地上翻滾顫抖。


    而且作為對邪氣感知最為敏銳的禦靈師,雲葳沒有感覺到半分邪氣。待她再看,才從那「怪物」身上看出幾分熟悉的影子。


    竟然是啞女!她心中驚駭不已。


    越之恆眸色冷凝,抬眼望過來。雲葳不由後退一步,有一瞬,她幾乎以為發現這個「秘密」的自己,會被殺人滅口。


    可越之恆隻是平靜道:「看夠了?看夠就先迴去。」


    確定越之恆真的沒發火,隻是神情之間,有幾分沉鬱之色,雲葳也知道現在不是問話的好時機,轉身往新房的方向走。


    可她人是迴來了,心還落在那個院落,她忍不住想,啞女到底怎麽了?


    後來越府對外稱她因病去世,難道也與這件事有關?


    *


    啞女睜開眼,發現越之恆守著自己。


    她目帶愧色與焦急,咿咿啊啊地比劃,另一隻手去推越之恆,望了望他的院落,讓他不要留在這裏,趕緊走。


    越之恆:「沒事,本就是王朝賜婚,她有心上人,我出來才是遂了她的意。」


    啞女目露不贊同之色,仍是去推他。


    「好,我走。你的藥記得吃,別再省,藥引我總能拿迴來。」


    啞女哀戚地看著他,突然打了自己一巴掌。眼淚在眼眶中,念及今日是越之恆的大好日子,落淚不吉利,生生憋了迴去。


    「我殺人和你沒有關係,你不用自責,我早說過,不甘再過那樣的日子,要做就做人上人。」


    他說這話時,眸中含著冷笑與狠決,啞女覺得陌生,一味搖頭,似乎想要告訴他不對。


    越之恆卻並不看她動作,說:「我迴去了。」


    啞女這才不再攔。


    她惴惴望著越之恆離去的方向,眸中帶有殷切期盼。期盼他娶了妻,就好好待那姑娘,像個正常人那樣生活。


    何必去追求榮華富貴,平步青雲呢?


    *


    雲葳本以為越之恆今晚都會守著啞女,沒想到月亮升至半空時,他也跟著迴來了。


    她忍不住去看越之恆,卻見他神色平靜冷淡,仿佛出去一趟,隻是去散了個步,習以為常。


    若非他身上還有啞女掙紮時沾上的雜草和泥點子,她險些以為方才看見的一切是自己的幻覺。


    她以為越之恆迴來以後,會警告她什麽,誰知他帶著幾分冷淡倦怠之色:「我要去沐浴,你是出去門口,還是坐在外間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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