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夏炳那邊……


    見裴懷恩如此,夏炳立刻就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懊惱地皺眉。


    卻見裴懷恩隻是顫著肩膀笑了一陣,就伸手過來拍他的臉。


    「老匹夫,皇帝的女人玩起來香麽?」裴懷恩邊笑邊說,「我竟不知——你居然是個如此大度的人,一邊恨極了皇帝,一邊又想替皇帝的兒子脫罪,倒不像我……」


    說著就向前探頸,笑意驟斂,將夏炳嚇得登時打了個冷戰。


    也是福順站得遠,才沒聽清裴懷恩接下來說的話,可夏炳這會與裴懷恩相距不過寸息,就算心中百般驚恐,也不得不聽清了裴懷恩對他說的話。


    夏炳聽見,裴懷恩對他說的居然是……


    「你倒不像我,一旦在心裏討厭了誰,就總要想方設法,將他全家都殺幹淨了。」


    裴懷恩這樣瘋,倒讓夏炳噤若寒蟬,再也不敢多言。


    霎時落針可聞。


    半晌,福順見裴懷恩似是笑夠了,方才小跑過來,用抹布重新把夏炳的嘴堵上,轉而朝裴懷恩行禮道:「督主,您高興完了就快拿主意吧,您瞧瞧這爛攤子,往後可都怎麽辦吶。」


    裴懷恩揩著淚點頭——淚是笑出來的。


    確實該拿主意了,福順說得在理。


    夏炳無故被扣,遲遲不歸,時間一長勢必會引來懷疑,可若直接把這事報上去,好像也不太行。


    因為承幹帝還不能被氣死,至少現在不能。


    眼下的境況,承幹帝若是死了,李征獲罪,諸王之間爭端不斷,各方勢力盤根錯節,趕上大戰之後,邊防空虛,大滄必要趁虛而入,屆時,長澹就會亂。


    可若就此放棄這個徹底扳倒晉王,讓他再也不能東山再起的絕佳機會,卻也真的不甘心。


    所以究竟該怎麽做、究竟該怎麽做才好……


    裴懷恩為此頭疼不已,來迴踱步。


    福順在旁看著裴懷恩踱步,幾次欲言又止,正要開口勸,卻聽裴懷恩輕咦了聲,忽而眼中大亮。


    福順適時地低頭,果不其然,下一刻,裴懷恩便忽然開口,仔細地吩咐他說:「小福順,聽本督說,此事先不要對外聲張,隻悄悄地將藥材換迴來就好。」


    說罷再看了眼夏炳,見夏炳麵帶希冀,忍不住笑得更厲害。


    「另外……」


    裴懷恩笑吟吟地坐下,一手撐頜,由上到下打量著看起來比承幹帝健康許多的夏炳,輕聲說:「另外去請昭平公主來,記住要神不知鬼不覺地請來,聽聞她最近正為救李征四處遞帖,本督看她辛苦,這便給她指條明路,與她做一樁於她而言,絕對劃算的交易。」


    言罷再看夏炳,眼神越發曖昧了。


    「喂,老匹夫。」裴懷恩說:「聽聞你至今不曾娶妻——莊嬪的身子軟麽?叫.床.聲好聽麽?你可真是、你可真是幫了本督大忙了,你放心,待你百年以後,本督必定為你與莊嬪娘娘多燒紙錢,絕不吝嗇。」


    吝嗇倆字帶著點玩味的顫音。


    說著再迴首,朝福順懶懶一揮袖,說:「這種能給本督帶來大樂子的人,本督可捨不得殺。去,將他毒啞了,再原封不動地放迴去,暗地派人將他嚴密保護起來,不許他再與外人見麵聯繫,尤其不許放昭平公主的人近他身——瞧著吧,好戲就要開始了,有了他在,本督終會得償所願。」


    -


    與此同時,城西。


    李熙一夜沒睡,正窩在屋裏生悶氣,老大不痛快。


    玄鵠在旁邊陪著他,看他一杯接一杯地往肚子裏灌涼茶,忍不住說:「小殿下,寧貴妃又不在你肚子裏,你就是喝再多茶水,也淹不死她。」


    李熙撇嘴,說:「真煩,心裏覺得憋悶,又不知從何下手。」


    再去問裴懷恩借人麽?估摸不太行。


    聽聞裴懷恩與那寧貴妃是蛇鼠一窩,昨夜所有胡言,也不過隻是因醉酒無狀,方才意外泄露給了他。


    玄鵠見李熙不高興,咬一咬牙,當即像是下了什麽決心般,正色說:「小殿下莫急,我不迴遼東了,就留在京都陪著你,幫你查這事。」


    李熙聞言看了玄鵠一眼,眼帶感激,口中卻在嘆氣。


    「唉,有你頂什麽用,你一沒權二沒勢,總不能讓你豁出命去,衝進恩露殿,替我把寧貴妃殺了。」李熙唏噓地說,「玄鵠啊,時至今日,我才真正覺出了手握權柄的好。」


    隻有身在萬人之上,方可隨心所欲,啟口成旨,片語鑠金,使天下行傳。


    否則。


    便隻能如他現在這般,做板上魚肉,任人宰割,輕而易舉就被定了命。


    李熙把這話說得慢,玄鵠聽得心驚,忙說:「小殿下,你怎可這樣想,你從前可不是這樣。」


    李熙垂首不言,心說我倒真想如從前那般,每日同舅舅在邊關吵,然後再被舅舅提著丈八長的木棍追上兩條街。


    可是從前就是從前,又怎麽迴得去,至於往後如何,恐怕他隻要還有一日低如汙泥,隻要還有一日背著這禍星惡名,便要再過一天眼下這種身不由己的日子。


    說到底,從前那種盼望事成之後,便可抽身離開的想法,始終還是太簡單了。


    這樣想著,李熙沒有再接玄鵠的話,也沒再多感慨,隻是無端地沉默了許久。


    沉默著沉默著,而後忽然抬頭,又是一副明媚活潑的樣,像是突然就想通了什麽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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