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根究底,晉王這是瞎貓碰上死耗子,沾了凡事未雨綢繆的光,誤打誤撞吃掉吳宸這步棋,讓他被迫落在了下風。


    不過這都不重要,事已至此,該考慮的是脫身之法——就像李熙那條泥鰍一樣。


    提起李熙,也不知道這傢夥到底是怎麽逃出去的。


    -


    「你問我是怎麽從冰場逃出來的?好問題,我鑽了狗洞!」


    耳旁風聲凜冽,李熙被玄鵠半拖半拽,卯足了勁往前跑,跑得氣喘籲籲。


    李熙身後,有群身穿黃甲的神威營士兵在追他。


    「他們都是朝廷命官,平時走慣了門,眼高於頂,看不見犄角旮旯裏的生路。」李熙邊跑邊喊:「但我不管這些,我在大滄這麽久,知道什麽都沒命重要!」


    玄鵠也很急,薄唇緊抿成線,恨聲說:「可惡!怎麽就算漏了這個!姚元裏究竟是什麽時候投奔的晉王!連點風聲都沒有!」


    前方就是岔路,身後追兵愈來愈近。


    「現在怎麽辦?」玄鵠說:「難道就這樣認了!」


    李熙聞言迴頭看。


    「去找吳宸,吳宸絕不是個背信棄義的小人,他肯定是遇著了事!」李熙說:「老二以救駕做藉口,就是不想做那遺臭萬年的賊,既然如此,我們就還有時間!」


    玄鵠連忙點頭,下一刻,卻被李熙一掌推離身邊。


    「分開走,你走左邊。」


    「可……」


    「別再可是了,來不及了!」李熙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是一片決然。


    「老二今日舉動,擺明了就是要名正言順的上位,不欲屠戮父母兄弟——至少不是在今天、不是在這個時候屠。」李熙沉聲說:「玄鵠,你輕功好,可以盡快擺脫他們,去搬救兵來。」


    玄鵠喉頭滾動,像是正欲開口說些什麽,卻見身後追兵湧來,有些已朝他搭起了弓。


    「……也罷!六殿下保重!」危急關頭,玄鵠重重砸一下牆,足底輕點,毅然滑進了左邊的巷子,留李熙站在原地,獨自麵對那些追兵。


    眨眼間,李熙連和玄鵠再多說幾句的時間都沒有,姚元裏已從士兵隊列裏走出,抬手按住腰間刀柄。


    「這裏交給我。」


    姚元裏寸寸拔刀,輕蔑地看了李熙一眼,幾乎沒有多想,便朝身旁左右吩咐道:「你們都去追那個穿黑衣的,無論代價,記住將他就地格殺。」


    說罷才正眼看向李熙,眼裏噙笑。


    與此同時,李熙也在看著姚元裏。


    李熙仿佛腳底生根,安靜地定在原處,沒有往右邊的巷子裏跑。


    金黃的鎧甲從身旁掠過,攜帶冰冷殺意。李熙眉頭緊鎖,目光掃著姚元裏按住刀柄的那隻手。


    那是一隻蒼白幹瘦的手,一眼望去,仿佛就和他的主人一樣,已經被金錢美色徹底腐蝕,半點力氣也沒有。


    隻可惜……


    這隻手似乎還有些力氣。


    不肖片刻間,姚元裏已利落拔出了刀,以刀尖遙遙指著李熙,笑聲說:「刀劍無眼,還請六殿下跟我迴去。今日隻要有我在,別說六殿下你,就是一隻蒼蠅,也休想從這飛出去。」


    聞言,李熙沒有立刻迴答姚元裏,而是悄悄把手背在身後,指間夾著薄薄的刃,小步往後退,邊退邊在心裏想:或許……眼下可以不必再裝。


    姚元裏輕視他,下令讓所有的人都去追玄鵠,自己則想挑他這個軟柿子捏。少了外人在場,眼下隻有他和姚元裏兩個人對陣,這對於他來說,可謂天賜良機。


    得想個辦法一擊斃命,最好不要纏鬥,因為姚元裏握刀的姿勢老練,看著並不是太草包。


    與這樣的人打,最怕鬧出大動靜來,讓對方等來幫手。


    思及此,李熙麵上逐漸顯出畏懼的神色來。


    「你……你不是廢物。」李熙一手扶牆,似是腿軟了,「你和二皇兄是一夥的,你也要叛!」


    姚元裏聽了又笑,卻沒放下手裏的刀。


    姚元裏說:「六殿下說笑了,正所謂成者王侯敗者賊,今日之後,我做這些便不是叛,而是實打實的平叛。」


    李熙的聲音有些顫,聽起來極可憐,說:「你們……你們到底為什麽要這樣做,這是株連九族的死罪!」


    姚元裏頓時笑的更開心了,甚至有些癲狂。


    「為什麽?你問我為什麽要這樣做?」姚元裏按下刀,語氣古怪地說:「那你該去問我的好大哥啊。」


    「京都的酒真甜啊,同是姚家嫡子,怎麽他就能做那威風凜凜的戍邊大將,受皇恩浩蕩,我卻隻能憋在這裏做『紈絝』,甚至、甚至每天還要被四大營、被錦衣衛、被裴懷恩那個不男不女的閹人瞧不起?我……我也是個有本事的七尺男兒,我究竟比我大哥差在哪?怎麽全天下都在誇他,卻都來埋怨我的不是,怪我丟了他的臉!」


    李熙怔住一下,完全沒料到姚元裏竟會這麽想。


    姚元裏卻不管他,隻顧自己往下說。


    已經好些日子了,姚元裏忍了太久,終於在今天得了發泄機會,難免無法自控。


    「就為著我大哥在邊境的榮光,我必須要在京中做這個窩囊廢。」姚元裏冷冷地眯眼,厲聲說:「我早便和我娘說,若是沒有我的犧牲,那老皇帝又怎麽可能放權給我大哥?可是我娘不聽,我娘就是偏心眼兒,什麽都向著我大哥,認為我是得了大哥的庇護,才能在京中過得這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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