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樂沒有接晉王的茶,神情依然很憂鬱,說:「原來你已做出決定了,既然心中有計較,又為什麽要說不知該怎麽辦?你現在連我也防了。」


    晉王扶著桌案,薄唇緊抿成了一條線。


    晉王說:「因為沒有皇姐點頭。」


    「退一萬步說,就算裴懷恩真站在我這頭,我要做的這些事,也是天理不容,九死一生,我隻能成不能敗。」晉王眼裏複雜,抬手為李長樂扶正了簪,沉鬱地說:「所以我要確保這裏麵沒變數——皇姐,現在隻有你能幫我了。」


    李長樂胸口發悶,不甚自在地扭過了臉。


    話都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李長樂不是傻子,隻要稍作思索,便能明白晉王話裏的意思。


    許久,李長樂像是終於放棄了,忽然輕聲說:「……也罷,縱然是萬丈深淵,我又怎麽捨得不幫你。」


    說著話,眉間驟染厲色,其殺伐之果斷,竟是全然不遜男兒。


    「一個月後,宮中會按慣例,舉辦一年一次的冰戲大會。」李長樂說:「屆時,我會廣發請帖,藉機把朝中文武大臣們家中的女眷,全都請到昭平公主府,著人看管起來,與你共進退。」


    第024章 大雪


    等黃小嘉的通敵案被審結, 時間在各方勢力的彼此算計中過得飛快,一晃就是十月下旬,京都落了雪, 天氣越發寒冷起來了。許多人顧忌著承幹帝的病, 以為今年不會有冰戲, 豈料承幹帝愈病就愈愛熱鬧, 早早便吩咐下來, 這場冰戲不僅要辦, 而且要大辦, 還要把百官都請來同樂。


    唯一與往年不同的是,這次負責宮中防務的, 不是錦衣衛,而是姚元裏帶的神威營。


    提起這個姚元裏,那可大有來頭, 算得上是京都城中的新貴。


    遙想數年前,當邵毅軒還在時, 戎西和嶺南確確實實是由兩家人在守,但整個東北卻都是邵家的天下, 全靠邵毅軒和邵晏寧在鎮。直到兩年前,邵毅軒在漠北出了事,恰逢邵晏寧在遼東被敵軍絆住, 沒能及時趕到救援,才使邵家軍沒落了。


    自那之後,承幹帝經過考慮,決意扶姚元裏的親大哥、姚元靳上位, 讓姚元靳去守漠北。而那姚元靳也是個心狠的,為了向承幹帝表忠心, 竟然主動把和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留在了京都,壓在承幹帝手裏做人質。


    結果可想而知,承幹帝很高興。事情辦妥後,承幹帝不僅沒有為難姚元裏,還恩準姚元裏在神威營裏當差,每月俸祿就不少給。


    隻是姚元裏如今雖然「位高」,權卻不重,平日基本上也就是掛著個閑職吃餉,鮮少有什麽露臉立功的機會。就說這迴冰戲,若非有裴懷恩收了銀子,幫著他美言,加之承幹帝覺得冰戲不是祭祀,也該輕鬆些,隻怕就算他削尖了腦袋,也搶不到這份差。


    不過話又說迴來,宮中冰戲是盛事,承幹帝要熱鬧,李熙便是沾了這份熱鬧的光,也在受邀請之列。


    恰是月落日升,天色微亮時,玄鵠陪著李熙行到宮門口,尋著個沒人地方,肅然地把傘遞到李熙手裏,說:「今日宮中冰戲,我進不去,還望殿下自己多保重。」


    李熙便點頭,使力攥緊傘柄,轉身就走。


    「今次負責巡防的不是錦衣衛,而是京軍四大營中的神威營。」李熙被風吹紅了臉,頭也不迴地說:「眼下孟青山正得閑,你若沒處呆,可以去找他喝酒,但是別去叨擾吳大統領。」


    玄鵠聞言沉默須臾,站在原地說:「六殿下,你說這次能成麽,別再弄得和上迴一樣,草草便收場了。」


    話音未落,李熙往前邁步的動作一頓。


    「這有什麽不成的,一切都已安排妥當,神威營在神機營麵前,不過就是一群銀樣鑞槍頭的紈絝子弟。隻有讓神威營去,父皇才能真正的感到害怕。」李熙低聲說:「先前沒跟你提神威營的事,是怕你漏風聲,可是眼下情況不同了,老二要發難,今日便是最好的時機。」


    說著就轉迴身來,一瞬不瞬地看著玄鵠。


    「父皇喜歡老二,依父皇那性子,若不叫老二狠狠地咬他一口,他怎麽捨得處置?再者說……巡防這事又苦又累,我原本還在犯愁怎麽說服姚元裏,沒想竟是他自不量力,為搶功勞上趕著找死。玄鵠啊,你瞧,這一迴,就連老天爺都願意幫我們了。」


    雪還在下,白茫茫地積在腳下,玄鵠沒吭聲。


    李熙見狀,就知道玄鵠這時肯定又在心裏百轉千迴了,沒忍住皺起眉。


    李熙說:「玄鵠,你是不是有心事?」


    玄鵠猶豫著搖頭,不知如何說。


    和李熙不同,玄鵠是從沙場上廝殺出來的獸,平日看著隨意,實則卻對那些涉及生死的危機很敏銳,往往在陷入困境前,便會感到莫名其妙的心慌。


    可這心慌通常都是毫無道理的,尤其是這迴,玄鵠左思右想,也找不到李熙的一丁點疏漏。


    是以玄鵠不敢說,唯恐因為自己多言,反倒亂了李熙的心,使李熙露破綻。


    良久,玄鵠摒氣斂息地看著李熙,出聲說:「……沒有,隻是想到能報仇,心裏很快活。」


    頓了頓,又惴惴低下頭。


    「六殿下,你我相識多日,我知奸細不是你,也已經給邵帥寫了信解釋。我從前對六殿下多有冒犯,承蒙六殿下不棄,不僅沒有惱我,還願意費心幫我找真兇,而非為了保命,單純的被別人牽著鼻子走,我……我其實很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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