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曇和孟昭然屏息凝神,緊張地觀察著風擷香的臉色。


    他們關心則亂,楚休明雖然認識鄔如晦的時日最短,但卻莫名先放了心。


    陸昃此人,乍看是個不靠譜的大忽悠,其實很有一些手眼通天的本事。


    世人眾說紛紜,但陸昃對鄔如晦的看重,楚休明一直看在眼裏。


    既然陸昃把人帶迴來了,就斷然沒有再讓他出事的道理。


    舐犢情深,原是樁可歌可泣的美談。


    ——但陸昃這也太誇張了!


    楚休明盯著鄔如晦手腕上那片素色手帕,忍不住嘀咕道:「大老爺們,又不是宮裏的娘娘,這也要避諱?」


    也不知道陸昃怎麽跟人家醫師交代的,都拿出伺候娘娘的陣仗了。


    微曇抬頭看天,孟昭然低頭看腳尖。


    風擷香的手凝固在半空中:「……」


    鄔如晦原本撐著下巴百無聊賴地撥劍穗玩,聞言笑了起來。


    「閣下說笑了,」風擷香涼涼地道,「這是我的個人習慣,並非針對誰。」


    楚休明恍然大悟:「我懂了,果然醫者都有點潔癖。」


    風擷香繼續涼涼道:「不錯,不愧是劍仙座下高徒,果然目光如炬。」


    楚休明撓撓頭,很不好意思地道:「哪裏哪裏,都是師父教得好。」


    微曇,孟昭然:「…………」


    師父聽完得氣死。


    風擷香不動聲色地覷了一眼鄔如晦。


    鄔如晦眼神清澈,顯然沒聽出他們話底下的暗流湧動,正在打量長大的師妹和新來的兩個師弟,似乎是覺得很有意思。


    她暗暗鬆了口氣。


    「你內府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隻是魂魄還有些虛弱,我看你心脈略有鬱結,聽我一句勸,閣下眼下不宜多思多慮,順其自然靜養才是。」風擷香把完脈,淡淡地道。


    鄔如晦垂眸,純粹得像沒有雜質的鎏金瞳裏掠過一片陰翳:「有沒有什麽法子,能讓我現在就找迴所有記憶?」


    風擷香堅定地搖搖頭:「急不得,隻能慢慢來。」


    她想了想,補充道:「記憶缺損,的確會令人焦躁不安,麵對未知難免要往壞處想,這是人之常情。但如今你最重要的人都陪在你身邊,並非你一人麵對一無所知的自己和世界,沒什麽好擔憂的。」


    師妹師弟聞言湊過來,紛紛拍著胸脯道:


    「對呀大師兄,我們保護你!」


    鄔如晦笑了笑,沒再強求:「好啊。」


    他笑起來一派幹淨的少年氣,實在是太有欺騙性,於是連風擷香都以為,他隻是對未知感到不安。


    十五六歲的少年嘛,哄哄就過去了。


    ·


    天剛亮,陸昃就溜達著下了山。


    整座師門都坐落在東海之東的一座浮空島上,一花一草都是陸昃當年親手締造,所有的天地靈氣也都能為他所用。


    但出了島就不行了,信手即可翻雲覆雨的休祲劍仙重新變迴修為寒酸至極的陸不已。


    憑自己的靈力是飛不了太遠的,隻能坐船。


    陸昃疊了隻紙船,往水裏一扔,紙船立馬變大變厚,直到足夠將他裝進去。


    然後他揣起手,迤迤然站了進去。


    陸昃周身的法場扭曲一瞬,麵目身形極速變化,眨眼間,又變成了楚休明第一次認識的那個,麵容平平無奇的中年男人。


    大紙船載著他駛離浮空島籠罩之地,卻並沒有縮水變迴去,甚至還在加速,不出一刻鍾,已經能看得見海岸線。


    停靠在海邊後,陸昃蹲下/身在沙地上畫了個匿形法陣,確保它不會被凡人發現,這才拍拍手往最近的小鎮方向走。


    以前,他和如晦最常買的酒釀、小曇最愛吃的糕點,都在這個小鎮。


    一百年過去,也不知道酒肆和糕點鋪子還在不在。


    思及此處,陸昃嘴角掛上一點笑。


    他通常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然而大多數時候都顯得不怎麽真誠,此時此刻這點若有若無的笑意,略帶懷念,倒是真情實意的。


    他溜達進小鎮,欣慰地發現,即便是鎮民衣著打扮換了個風潮,房舍也略有改動,所幸糕點鋪子還是在的。


    陸昃提了幾包糕點,順著小巷子往裏走,那縷若有若無的酒香逐漸明顯了起來。


    遠遠的就看見了一家簡樸的酒肆,模樣竟然與百年前差別不大,仍是一對夫妻當壚賣酒,麵容也有幾分熟悉,想來是當年主人家的後代。


    隻是還沒等陸昃走近,酒肆裏先起了喧譁。


    幾個兇神惡煞的大漢圍住了那對夫妻,為首的粗聲粗氣道:「這都快月底了,還拿不出來?是成心和我們過不去嗎!」


    男人賠笑:「爺息怒,小的不是故意的,隻是我們這小本生意,您一月要一兩銀子,這這這,實在是有些多了,小的實在是掏空家底也拿不出來啊。」


    大漢眼睛一瞪:「意思是不給咯?」


    女人趕緊掏出荷包塞過去:「我這裏有三百文,餘下的您再寬限幾日,我們想想辦法,您看成嗎?」


    大漢一把抓走荷包,嘴上還是不依不饒:「還寬限?若是家家戶戶都學你家這樣寬限,那豈不是反了天了?!往後爺的麵子往哪兒擱?」


    就在這時。


    一隻蒼白的手突兀地伸出來,輕巧地摘走了大漢手裏的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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