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平時,陸昃見過的奇葩修士可太多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性子,陸昃也從不強求別人有什麽好脾氣。


    他盯著黑衣人的身形,卻莫名感到一絲熟悉,仿佛他曾經在哪裏見過。


    但有一層禁咒卻將黑衣人從頭到尾封起來,禁止窺探。


    還沒來得及細想,這一絲熟悉便令他心頭微微火起。


    但凡心底起了疑,他便少不了要試探一番。


    陸昃翻掌,數道符文便悄無聲息地貼了上去,黑衣人卻像背後長了眼睛,一團黑霧騰起,一口將符文吞了進去。


    黑衣人再次轉身,這一迴,他隱藏在陰影下的目光終於不偏不倚地鎖定在了陸昃身上。


    殺機頓起。


    黑衣人當空一掌向陸昃印過來,明明他才是鬼,但陸昃身形如鬼魅,黑衣人連出幾招,都沒沾到陸昃哪怕一片衣角。


    陸昃每次足尖點地,便會在地麵上留下一個符文,幾次騰挪之後,地麵上的符文竟已經隱隱組成了一個圖案。


    陸昃冷著臉「啪」一聲打了個響指,符文光芒大盛,勾勒成繁複的陣法,猛然抽出絲線,要將黑衣人的琵琶骨釘穿。


    黑衣人並起劍指,淡金色的劍氣唰唰而出,剛好點在陣法最薄弱的地方,原本來勢洶洶的絲線一盪,竟讓他掙脫出來。


    這金色的劍氣如同一捆幹柴,投進陸昃心中,灼灼怒火騰起,陸昃怒極反笑:「哪來的『李鬼』,還會破我獨門陣法。」


    這位恐怕就是癡鬼提到過的,「鬼界小長生」。


    劍仙一脈,當世僅有三人,三人皆走的是舉世無雙的劍道,自然會引來許多效仿者。


    癡鬼就算一個,方才他在演武場上,模仿的正是休祲劍仙,原本陸昃對這種模仿向來不在意。


    然而眼前這位,模仿誰不好,模仿長生劍仙,還一頭撞在了陸昃麵前。


    黑衣鬥篷人依舊不言不語,掌心浮現劍紋,指縫間漏出些許金光,仿佛有什麽東西唿之欲出。


    就在這時,陸昃留在楚休明身上的符咒突然被觸動,他霍然抬頭,極冷地看了黑衣鬥篷人一眼,一記魂印打在他身上,便轉身向楚休明的方向飛去。


    黑衣鬥篷人卻不依不饒,緊緊跟在他身後,抬手就是殺氣騰騰的一掌。


    看得出,這鬼修為深厚非常,但陸昃豈是輕易便能被追上的?


    幾個閃爍,陸昃將他遠遠甩在身後。


    楚休明那邊的確處於危機之中,他進入寶庫的一瞬間,身旁的陸昃便消失不見了。


    他受冥冥之中一種指引,恍恍惚惚地走向某個方向,等他驟然驚醒,發現他已經身處於一個偏僻的收藏室。


    這裏堆放的都是些靈氣盡失的破銅爛鐵,而一片灰撲撲的斷刃,就靜靜地躺在他的身前。


    楚休明鬼使神差般摸向它,沒想到那斷刃看起來像是鈍得連豆腐都切不動,卻能將他的手指卷出一條口子。


    血融進斷刃的一剎那,紅光大盛,灰撲撲的斷刃嗡一聲響,外表那層鏽跡與灰塵脫落,露出血紅的真身。


    與此同時,一線刀光毫不留情地斬開他劇烈震盪的靈台,將某些塵封的記憶斬開一條縫。


    楚休明七竅齊齊湧出鮮血,跌坐在地。


    他身後卻轉出一個人,漆黑鬥篷罩身,沒遮住頭,露出一張女人的臉,然而「她」卻硬生生將後腦勺擰到前方,掀開長發,露出另一張男人的臉。


    ——正是崔嵬!


    崔嵬欣喜若狂:「好,好得很,終於叫我給找到了!」


    話音未落,他曲指為爪,一把掏向楚休明的後心。


    眼看著他就要碰到楚休明,一點寒芒先到,一把匕首穩穩地紮進崔嵬的手腕。


    他體內沒有血,被捅破的關竅中,黑霧不受控製地泄露出來。


    崔嵬慘叫一聲,目眥欲裂地看向匕首來處。


    陸昃隨手拎起寶庫中的一把劍,沒給崔嵬喘息的時間,劍光如滿月,割向崔嵬的咽喉。


    他一出手就是殺招,劍影密密麻麻地將崔嵬籠罩進去,崔嵬從這雨幕般的劍影中,仿佛被喚起了來自百年前的恐懼,他張嘴就是悽厲的一聲:「鄔如晦,保護我!」


    淡金色的劍光從天而降,「鏘」一聲對上陸昃的劍鋒。


    輪轉的山河眾生虛影中,露出陸昃血紅色的一雙眼。


    他的目光落在那柄漆黑如墨的長劍上,仿佛一點就燃,燒出燎原烈火,與此相反,他的語氣反而變得又輕又緩:「崔嵬,你可知道在我麵前造幻境的後果?」


    崔嵬瞳孔劇震:「你、你是陸——」


    極端的恐懼中,他反而心生一計,麵上流露出癲狂的神情。


    他反手一掏,捅破了自己的胸腔,將一顆黑乎乎的心掏出來,作為祭品,祭出最瘋狂的幻境。


    色彩絢麗的楓葉落下,陰暗簡陋的寶庫忽然變成了流光溢彩的仙宮,陸昃抬頭一看,「晚照台」三字還是他親手題的牌匾,掛在大門之上。


    四下無人,唯有鳥雀啁啾與微風摩挲樹梢的聲音,濃稠晚霞照在身上,仿佛融化了所有硝煙的氣息,撫平了所有激盪的情緒,如同溫柔鄉般消磨意誌。


    陸昃神色難辨喜怒,提劍,一步一步邁向晚照台為他敞開的大門。


    說起來,此地他已有百餘年未曾踏足,但一草一木都與他記憶中的模樣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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