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拐角處,一位老人家挑著扁擔,走路拐了腳,將框子裏的菜撒了一地。


    菜倒是新鮮,剛從地裏挖出來,根莖處沾著不少泥塊。


    幫忙的小公子約莫十二三歲,皮膚白淨生得清秀,雖穿著便衣卻也不難看出家境富裕。


    一雙幫著撿菜的雙手幹淨稚嫩,顯然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主。現下幫著拾菜,手指間滿是黃土。


    小公子將拾到的菜放到老人的籮筐中,隨即攤開自己雙手,說道:「老人家,您瞧,我這雙手能幹粗活。」


    老人家低頭瞧了眼,小公子的手掌心滿是老繭,許多地方磨得厲害,水泡都還未來得及消下去。


    「孩子,你是個練家子啊?」


    小公子笑了下,幫著老人扛起扁擔,一路扛到賣菜的地方才放下。


    衣服上蹭了不少塵土,卻是不惱,臨要離開,偷偷將掛在腰間的一塊玉佩藏在了老人的菜筐子裏。


    沈常安瞧了一會兒,眼看著小公子小跑著從賣菜的巷子裏出來,拐了個彎兒,與兩臂環胸靠在牆邊等了許久的阿古勒碰頭。


    兩人看起來熟識得很。


    小公子見到阿古勒,連忙拱手一拜,叫道:「朔羽師傅。」


    阿古勒應了聲,站直了對小公子道:「去下一個地方。」


    小公子再次拱手:「是。」


    沈常安揮退了沈四,默不作聲地跟在了兩人身後。


    阿古勒領著小公子穿過幾條街,直至走到一條睡著不少乞丐的地方才停下。


    這些人四肢健全,身上蓋著草蓆,看起來窮困潦倒卻不像是難民。


    阿古勒攬臂沒讓小公子上前,兩人隻是站在一處角落裏看著。


    天光已經大亮,街道中陸續有人推著裝了貨的車經過。聽到動靜的乞丐紛紛坐起來,拿著破了口的碗向路人伸手乞討。


    偶有路過幾個心善的,摸出一兩枚銅板丟到乞丐碗裏。


    行人匆匆經過,得了銅板的乞丐麵露嫌棄,罵了幾句窮酸後,又舉著破碗向其他路人繼續乞討。


    阿古勒問小公子:「你如何看這些人?」


    小公子答:「咎由自取,不予同情。伽蘭雖難討生計,但若勤勞肯幹,賺個吃飯錢還是有的,就好比方才那位老人家。」


    阿古勒笑了下,指著其中一位乞丐道:「那個穿藍衣服的,你如何看?」


    小公子答得快:「與其他乞丐無異。」


    阿古勒收迴手:「那人曾是位書生,十年寒窗苦讀終於熬到科舉,文采不錯也懂治國之道,但也正因為太過出眾,才不得不讓其落榜。」


    小公子微微蹙眉。


    朝堂中貪官汙吏太多,這樣的人一旦考取功名進了官場,其他的官就得吃苦頭。再不然,就是身單力薄,即使上去了,在這大染缸中也遲早會變得與其他人一樣。與其如此,倒不如給其他王孫公子讓路。


    阿古勒繼續說道:「伽蘭並非沒有忠臣,也不是出不了好官。恰恰相反,比起西麟,伽蘭願意效忠且有才能的人更多,隻是缺少了一個能讓他們站起來的人。」


    「那位書生考得很好卻最終落榜,於是整日渾渾噩噩飲酒度日,花光所有盤纏後,最終變得與其他乞丐一樣。」


    小公子反問:「師傅,那您如何看?」


    阿古勒重複了小公子的話:「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


    原以為阿古勒說了這麽多會有不同見解,不想竟也是同樣的答案。


    小公子沒吭聲。


    卻聽阿古勒道:「之所以會這麽說,是因為我們一直都站在高處。未經歷他人苦難,自是能輕易地將批判之詞宣之於口。百姓困苦,雖說起來是咎由自取,但也是因著諸多無奈才最終走進死胡同。」


    「伽蘭是百姓的護盾,若這護盾損了,又何談百姓自強?」


    小公子站直了,對著阿古勒拱手一拜:「徒兒明白了。」


    兩人迴首,目光正對上不知跟了多久的沈常安。


    阿古勒:「……」


    沈常安:「……」


    小公子見兩人不說話,便禮數周全地朝著沈常安拱手一拜:「沈特使。」


    沈常安迴禮:「永文殿下。」


    阿古勒起早貪黑日日不見蹤影,原是在幫太子帶兒子。


    崇永文,是太子唯一的兒子,隻因不是嫡出,母親也不是權貴之後,故而沒人將其當迴事。


    崇永文很是新奇:「沈特使從未見過我,怎知我是誰?」


    沈常安笑道:「朔大人在伽蘭能認識的權貴沒幾個,交好的更是屈指可數。大人一心扶持太子,如今太子臥病,還願意這般耐著性子教導的,除了永文殿下,再無第二人。」


    說著,他看向微微挑眉的阿古勒。


    「有句話,臣不得不言。」沈常安道,「方才永文殿下給那賣菜的老人家送了玉佩。玉佩能幫其一時困苦,卻幫不了其一生。殿下須知,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的道理。」


    崇永文急忙拜禮:「永文受教了。」


    阿古勒往永文的肩上拍了一下:「先迴去,將我昨日教你的箭術再練上半日。」


    崇永文拱手:「徒兒明白。」


    言畢,也不見身邊跟兩個隨從,一個人小跑著走了。


    沈常安望著孩子背影,心下的重石好似被抬起了些許。


    阿古勒並肩於沈常安走在一塊兒:「你怎麽不問,為何永文的身邊無人照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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