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亭衍咳得氣息不穩,順了許久才接過小廝手裏的藥抬頭飲盡。


    江敬舟不懂醫理,身邊也沒什麽病的過重的人。他耷拉著腿轉著還未沾墨的筆,眉眼盯著賀亭衍被毯子蓋著的雙腿,沖呂鶴問道:「你猜他喝的是什麽藥?聞著怪嗆人的。」


    同樣肚子裏沒什麽墨水的呂鶴順著江敬舟的目光看了看,「說不定真煮了顆人心。」


    「那都是傳言,哪能真是個妖。」江敬舟聽著就覺得噁心,收迴目光開始打量起學堂裏的其他學子。


    雖都穿著學子服可還是能一眼瞧出身份地位,除了賀亭衍的兩位弟弟外,剩下的都是城中的權臣子嗣。


    他在來之前聽他爹說過,不過真要他來分辨誰是誰,那是一個都不認得。


    呂鶴按住他瞎轉的筆,危言聳聽道:「寧可信其有,畢竟那些被世子查過的人家全都被刨心而死,有一戶甚至還被滅了滿門。」


    賀亭衍是個妖的說法雖沒在明麵兒上說,但柏穗城的百姓私下裏早就傳開了。


    這事還得從十幾年前一批被貪汙的賑災銀說起。說是當年天災降世,接連餓死了三座城的人。


    朝廷開倉賑災,傾盡了大半國庫來救萬民於水火。誰曾想,賑災銀在運送的途中被盜,連著送災銀的鐵騎也都死絕了。


    被盜走的錢財數目龐大,災銀又是秘密輸送,除了朝廷裏的大臣外幾乎無人知曉。能被盜走,那必然是出了內賊。


    於是調查賑災銀下落的事便落到了賀候的手裏,這一查便查到了至今。


    而賀候在朝野中諸事繁多,此事又過了十九年都沒有下落,便幹脆將侯府的鐵騎護衛隊以及查證權交給了嫡長子賀亭衍。


    說來也怪,調查賑災銀被盜案也不是第一日,可自打這賀亭衍接手後那是查一戶死一戶。


    倒不是說從前沒有因為查案而死過人,隻是被賀亭衍查過的人家死狀都極為怪異。


    屍體還未僵硬,或坐或站又或是正在做著某些事,被刨心時就像是瞬間發生的一般。


    知道慘案的人家為能留具全屍,連喪事都沒辦便急趕著下葬。可即便如此,隔日還是被刨了祖墳挖心,實在是駭人聽聞。


    而自打刨心案出來後,更是鬧鬼之事四起,一件比一件地匪夷所思。


    江敬舟看向喝完藥的賀亭衍,此時的蒼白麵頰總算有了點正常人的血色。他不禁在想,究竟什麽藥能像吊命似的讓人恢復得這般快,難不成真在裏頭擱了人心?


    院外傳來了管家帶路的聲音,不多時便看到個長著鬍子頭髮微白的先生被帶了進來。


    陶先生身著深色衣衫,走路姿態規矩有度,儼然一副文人學家的模樣。


    江敬舟幾年前曾被父親逼著去過一次學堂,隻是學堂裏的先生枯燥乏味又大多年邁,教個書還搖頭晃腦實在無趣。


    而眼前的這位看起來倒是挺有意思,雖禮數規矩卻又不像是個老古板。


    陶先生拿著兩卷書冊從外頭進來,走到學堂最前端的桌案時,率先雙手交握向眾學子拱手一拜。


    學生們紛紛起身跟著拱手行禮,唯有坐在後排的兩人沒有動作。


    等三拜完禮,陶先生便出聲問道:「江學子為何不起身拜禮?」


    江敬舟手裏轉著的筆脫手而出甩到了賀亭衍的桌上,說道:「世子不拜我也不拜。」


    打從見著麵兒開始他就琢磨著如何讓賀亭衍討厭,等煩透了他說不定大手一揮就把這婚給退了。


    言閉,陶先生還未開口便聽最前排的少年冷笑道:「世子有爵位,禮數上本就可以不拜平民。何況身子病弱又有腿疾,行不了禮數也屬情理之中。至於你……」


    這位說話的少年麵容姣好,頭戴銀簪滿臉貴氣,他轉過身看向坐著的江敬舟,「一介平民還未與侯府結親便擺起了貴族的譜,當真是個扶不上牆的莽夫。」


    江敬舟被說了一通倒也沒生氣,直問道:「你誰啊?」


    少年站的腰杆挺直,「立都伯爵府杜少卿。」


    「我當是誰呢。」


    江敬舟從筆筒裏又拿出支新的筆轉著,姿態坐得也越發不雅,兩腿架桌上,一張靠背椅向後傾斜。


    「世子的兩位弟弟都未曾開口,你一個外人倒是來說嘴了。」


    他笑道:「賀亭衍的腿是殘了,可手還沒斷呢,即便站不起來也應當做足了禮數才是。


    人都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即便是皇子在麵對授業先生時也得彎腰曲拜,怎麽得了個爵位反倒目中無人起來了?莫不是在座的各位都覺得先生不過隻是個平民?」


    論說罵架鬥嘴皮子,他江敬舟雖不會文人學子那套,可照樣也能不帶髒地讓人啞口無言。


    杜少卿被強安了罪名,氣得臉紅脖子粗,「豎子無理!」


    江敬舟樂了,「我這就無理了?那你是沒見過我無理的樣兒。別開口閉口的豎子豎子,除了這幾句你還能說點什麽?真要看不慣就拉個場子咱倆打一架,打得過讓我跪下來叫你爺都行。」


    他平時就不愛看這些皇孫貴族的做作樣兒,正罵在興頭上就被邊上的呂鶴踹了一腳。


    沖他小聲提醒道:「別說了,賀亭衍的臉都快要吃人了。」


    隻是這勸阻的話非但沒能阻止,反而激起了江敬舟的逆反心理,他大聲道:「我說錯了嗎?先生傾囊授業,當學子的理應感恩拜師,哪有拿著爵位自命清高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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