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泠想起來,先前曾在江南書局裏看到過一本記載了西巫情蠱的書籍。


    西巫人善製蠱,其中情蠱一蠱,效用最甚。


    也?是最蠱惑人心?,致人生不如死?。


    情蠱一開始可用草藥緩解其效用,但隻要未根除,那蠱毒便會一寸寸順著血液擴散。若此?蠱一直未解,中蠱之人則會七竅流血、渾身血液流盡而亡。


    薑泠望了望那龍袍男人。


    他薄唇輕輕抿著,看上去病懨懨的,沒有多少生氣???。


    唯有那一雙美?艷的烏眸之中,蘊藏著幾分情動與光芒。


    她?轉過頭,問萱兒:“張太醫可有說過,還有多久此?蠱會毒發?”


    萱兒猶豫片刻,還是實話實說道:“迴娘娘,還有……三個月。”


    三個月,那便是快要入冬的時候。


    入了冬,百花枯萎,一切生機勃勃之物,也?將?被這漫天的素白殺死?,罔論一顆鮮活的、跳動的心?。


    ……


    長明殿內。


    自薑泠走後,偌大?的長明殿又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


    萱兒默不作聲地將?地上那一灘水漬收拾幹淨,一邊抬眼,望向重新立於皇帝身側的談大?人。


    談釗仍是那一襲黑衫,眉心?微微蹙著。他的眼神落在適才離去的、那一身水青色衫子的女人身上。繼而又將?目光收迴,小?心?地朝榻上望去。


    望向步瞻時,談釗欲言又止。


    季徵對他說的話、張太醫與他說的話,甚至皇後娘娘與他說的話,談釗都聽見了。


    他方才所言……隻剩下三個月,著實不假。


    每每想到這裏,談釗都忍不住替步瞻扼腕嘆息。季徵同主上說,此?毒名叫情蠱,顧名思義,便是以情作為蠱毒,使緩緩擴散至全身經脈。


    “那此?毒可有什麽解法?”


    “暫且……不知。”


    季徵也?並?非那百曉生,他雖然涉獵甚廣,但並?不通曉那種毒蠱之術。至於張禦醫,對此?更是一籌莫展了。他世代?從醫,向來不懂什麽巫蠱之說,隻摸著鬍鬚顫顫巍巍地說了句——解鈴還須……係鈴人。


    談釗知道張太醫所說的是什麽。


    他更知曉,即便隻有三個月的時間?,主上也?絕不會坐以待斃。


    他讓宮人扶著自己來到桌案前,坐正:“喚薑衍來。”


    即便麵上依稀有著疲憊,可當月色落下來時,仍能讓人從他清瘦的衣袍間?看到幾分皎若明月的風骨。少時,紫衣少年在宮人的指引下走了進來,他抬手微掀簾帳,隻一眼便看見靜坐在桌案前的龍袍之人。


    薑衍身量微低,腰際寶劍寒光泠泠,低聲喚了句:“皇上。”


    男人轉眼望了過來。


    他的眸極黑。


    許是君臣之間?心?照不宣的默契,步瞻隻睨了他一眼,薑衍便知曉對方是在問自己什麽。少年抬手,從袖間?取出一份卷宗,呈至步瞻眼皮底下。


    男人微垂下眼睫。


    這是薑泠這麽多年以來,在西疆與西巫對峙時,所獲取的有關西巫的戰報。


    步瞻懶懶地探出兩根手指,隨意將?其翻了翻。他並?未仔細看,但也?知曉其上定沒有“情蠱”一毒的解法。薑衍立在桌案之側,他雖不知曉聖上如今在想什麽,但能依稀看出對方眼中的殺意。那種眼神薑衍太過於熟悉,其中蘊藏的勃勃野心?,薑衍再清楚不過。


    這些年來,西疆那邊戰況頻頻,多為西巫攛掇周遭毗鄰小?國,向大?魏發起戰亂。步瞻垂眸,凝向卷宗其上的文字,西巫狼子野心?不言而喻,著實該清理那些小?門小?戶了。


    即便沒有那情蠱,他也?應該早些清理那些外患。更罔論談次次派去西巫打探蠱毒解藥的探子都無功而返。


    同年十月,步瞻下詔,禦駕親征。


    第二道詔文,皇後薑氏隨同,一齊前往西巫。


    坐上馬車時,薑泠已披上了一層薄薄的氅衣。


    黃葉飄零,秋枝上落了厚厚一道白霜。目光所及之處皆是荒蕪一片,沒有半點生機。


    綠蕪扶著自家娘娘,小?心?翼翼地走上馬車。


    因是長途跋涉,薑泠穿得很是輕便,氅衣內著了件樣式簡便樸素的白裙。她?提了提裙擺,從霜枝上收迴目光。剛一掀簾走上馬車,一眼便看見馬車內穩穩正坐著的男子。


    不知為何,他今日也?未曾穿龍袍,反倒同樣也?穿了一件白色的衫,外披著件不薄也?不厚的氅衣。


    感覺到有人出走進馬車,男人微微抬眼,他目光清淡,隻瞥了她?一眼,頷首算作致意,繼而又閉上眼、闔目養神。


    薑泠這才注意到,步瞻的腿上蓋了厚厚的一層褥子。


    少時,談釗在外喚道:“聖上,是否可以行軍?”


    步瞻淡淡應:“嗯。”


    烏泱泱的大?軍,直從西側宮門駛出,連綿成?巍峨的群山,令人望而生畏。


    談釗立馬一勒韁繩,發號施令。他高?昂坐於馬背之上,雄姿英發,卻渾然不知另一側,青行宮中的場景。


    小?太子隻身立在青行殿的書窗邊,於他麵前,穩穩噹噹地擺著一方錦匣。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他並?沒有讓戚卞玉跟在身後,反倒是兀自於窗邊站著,不知是在思索著些什麽。


    他凝眸許久,時不時朝宮門的方向望去。今日那個男人出軍,禦駕親征西巫。除去隨從談釗的那一批禁軍,京中還有不少軍.隊也?隨之前往西巫。不用旁人說步煜也?知曉,此?時正是皇宮中防守薄弱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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