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徵。


    從前太傅府裏,讓人避之不及的存在。


    綠蕪忙不迭替她應答:“沒有沒有,公子您誤會了,我們小姐並不喜歡他的畫,奴婢這就將它收起來。”


    說話的雖是綠蕪,那人卻並沒有看她,反倒饒有興致地瞧著薑泠,看著後者的臉一點點漲紅。


    她不會騙人,更難以掩飾自己的說謊。


    “嗯,季公子是我最喜歡的畫師。”


    他驚訝地挑了挑眉。


    “聽聞夫人乃太傅長女,自幼入宮受誡,畫工上師承寧、孫兩位大家,為何會喜歡季徵?”


    季扶聲的畫,實在是太不入流了。


    薑泠抿了抿唇,靜想了片刻。


    “因為……被吸引。”


    “被吸引?”


    “嗯,”她點點頭,“我雖自幼入宮受誡,拜入寧、孫兩位老師門下,旁人也經常同我講,兩位老師的畫技是最好的。但我跟著老師們學畫,雖完成了先帝、完成了父親交給我的任務,卻也隻能窺其皮而不見骨。隻有站在季扶聲的畫前,我才能真正體會到賞畫的樂趣。”


    “季扶聲的畫,觀其皮而見其骨,觀其畫而見其心。”


    聞言,對方低下頭,輕輕笑了一聲。


    “公子,您笑什麽?”


    他笑起來時,唇角邊露出一對若隱若現的小梨渦。薑泠就這樣坐在床邊看著他,須臾,紫衫之人收住笑,朝她正色一揖。


    字字清晰:


    “鄙人季徵,見過大夫人。”


    010


    薑泠登即愣在原地。


    他說什麽?


    眼、眼前之人,竟是季扶聲?


    竟是她自幼便喜歡的、聞名遐邇的京城第一才子,季扶聲?!


    少女震愕地抬眸,迎著光望去。


    她想起來自己方才那一大段話,恨不得立馬找個樹洞鑽進去。


    反倒是季扶聲,唇角噙著笑,大大方方地與她對視。


    “季某承蒙夫人厚愛。”


    薑泠別開臉,短促地咳嗽了幾聲。


    她忍住沒告訴季徵,我小時候因為你,挨了父親好一頓毒打。


    八角薰籠內暖香徐徐,輕紗似的一層水霧,飄拂至薑泠麵上。緩迴神思,她愈發覺得麵熱,緊張地攥了攥衣袖,支支吾吾地將話題岔開。


    “季……公子,您方才替我把脈,可有探出異樣?”


    季扶聲緩聲:“夫人放心,您的身子並無大礙。方才在水榭邊暈過去,也隻是勞累所致。不過方才探夫人脈象時,夫人心胸之中積攢有鬱結之氣。您平日須得多注意出門散心、排解鬱結之氣,否則恐怕會積鬱成疾。”


    薑泠眼睫微垂,婉婉道:“妾身知曉了,多謝季公子。”


    她的聲音很輕,輕得仿若一道風,低垂的睫羽掩藏住眸底的情緒。


    季徵看了一眼周圍。


    輕風拂動床幔,映出少女單薄的身影。下一刻,薑泠隻聽對方道:


    “步左相在你昏睡時候,曾來聽雲閣看過你。”


    季扶聲的聲音亦很輕,不辨真假。


    她的手指蜷了蜷。


    “季公子。”


    “嗯。”


    “您與我夫君,私交甚好麽?”


    “不算私交甚好,”季扶聲如實答道,“步大人喜歡我的字畫,是丹青樓的大主顧。”


    薑泠低低“喔”了聲。


    季扶聲彎了彎眉,溫和問她:“夫人,怎麽了?”


    少女猶豫片刻,終究還是開了口:


    “季公子,我想問您……在您眼裏,相爺他是個怎樣的人?”


    步瞻是個怎樣的人?


    季徵思緒放遠。


    他與步瞻,算不上太熟絡。


    當初步、薑兩家大婚,新娘一襲嫁衣、徒步穿過鬧市之事傳遍了整個京都,他也有所耳聞。


    季徵素來隻問風月不問世事,隻知曉步瞻此人,心思極為深沉。


    聽聞,步瞻起初不過是一個連父親都不知道是誰的私,步姓也是隨母而姓。許是年幼飽受欺辱,他對於權力???有著近乎於病態的追求。


    短短數年,他從籍籍無名之輩,到如今的位極人臣。生父齊氏又在他得勢之後刻意攀附他,欲帶其重新認祖歸宗。


    眾人本以為,這會是一場父子團聚,闔家美滿的喜事。


    誰也料想不到,一個月後,這位年紀輕輕的步大人,手裏執著父族抄家的詔書,將齊氏上上下下殺了個幹淨。


    那天夜裏,宣京下了大雪。血水與雨雪交混著,蜿蜒至步瞻腳下。


    他身披雪氅,撐著傘,於漫天大雪中冷漠地發令:


    齊家男女老少,就地處決,一個不留。


    齊家的人,那些曾與他同在一個屋簷下吃住的人,一個個的被拖到他的麵前。


    他們哭泣著,哀求著。


    生父被官軍押著,紅著眼睛,怒罵他:


    “步幸知!你就是個畜.生,你今夜所殺的,那都是你的親人,是你的嫡母,你的兄弟姐妹!”


    “老天爺,我齊家如今遭此劫難,皆因齊某一人,當年不該生下這等無情無義之輩。當年我就該將你於繈褓之中掐死,也不至於留下你這等無情無義之輩,弒殺親父!畜.生,畜.生啊!”


    齊氏跪在地上,氣得渾身抽搐,激動不已。


    一片純白的雪花,無聲落於步瞻鴉睫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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