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朝汐的向來目光銳利,遠遠地瞧那物件有手有腳,竟像是個人型,但距離過遠了,臥在路上一動不動,又不像是個活物。


    她正凝望時,李奕臣已經跳下車,直接大步過去查看。但沒走過十幾步,腳步猛地一頓,轉身急奔迴來。


    「晦氣!」李奕臣大聲抱怨,「哪家車上扔了個死娃兒,扔在道中央。趕緊挪動去旁邊,莫要耽誤我們車趕路。」說著招唿陸適之尋收斂屍體的白布。


    阮朝汐吃了一驚,遠眺仔細打量。被李奕臣提醒一句,看起來竟真像是個小孩兒,身量不過兩三歲年紀,麵朝下臥在路上,淋漓血跡蜿蜒流出。


    「穿戴得料子極好,似乎是錦料裏織了金。高門大戶怎會隨便扔死孩子在路上。」


    她起了疑心,招唿李奕臣 ,「大兄,我們過去查驗一下屍體。」


    才往前走出三四步,身後卻在這時傳來一陣大地顫動聲。兩人同時敏銳迴頭,遠方的長道盡頭露出眾多小黑點,不知哪路兵馬出行,大批輕騎旋風般從長道盡頭處奔騰而來。


    「司州府兵巡視經行!」風裏傳來眾多兒郎唿哨大喊,「前方車馬讓路!」


    停在路邊的幾輛馬車急忙往兩邊閃避,李奕臣跳上車拉扯韁繩避讓。


    一迴頭,阮朝汐竟站在路上未動。他急忙喊了聲,「九娘,迴來上車,輕騎來得快!」


    阮朝汐的目光落在前方。她小時候見多了屍體,新鮮的,腐敗的,大人的孩子的。死去不同期限的屍體呈現各種不同顏色形狀的屍斑,歷歷在目。


    她剛才在仔細看那小孩子陽光下攤開的柔嫩的手——沒有發青,沒有屍斑。


    一個可怕的念頭閃過腦海,她不急細想,不僅沒有避讓上車,反倒攏起裙擺,往前方落了孩子的道口疾步小跑過去。


    身後的馬蹄聲迅雷般奔近,大地都隱約震顫起來。


    「避讓!」府兵軍旗在風中展開,眾多嗓音高聲唿喝,「前方人等速速避讓!司州府兵巡視出行,不避讓者踐踏死傷不論!」


    白鶴娘子從車上探出頭來,吃驚地唿喊,「阿般,你做什麽!迴車上去。」


    身後煙塵滾滾,馬蹄如雷,阮朝汐提著裙擺往前急奔,不迴頭地喊,「大兄,攔一下!那孩子可能沒死!」


    「駕——」李奕臣雙臂猛然發力,勒著韁繩撥轉馬頭,馬車從道邊斜竄上路中央。


    風馳電掣奔馳而來的輕騎齊齊發出一聲大喊。


    耳邊響起大片忙亂的勒馬喝停和罵娘聲。


    輕騎領頭的校尉勃然大怒,怒沖沖奔到路中央擋道的馬車邊,對著駕車的李奕臣就是一馬鞭,「你小子——」


    李奕臣抬手把馬鞭搶入手裏,手臂肌肉隆起,猛地一發力,把馬鞭硬生生奪去。


    校尉一句話還沒罵完,手裏馬鞭沒了,空著手停在原處發愣。


    「怎麽動手就打人。」李奕臣不滿地把馬鞭扔迴來,


    「看清楚情況再動手。前頭路上掉了個娃娃,我家女郎救人呢。」


    阮朝汐蹲在小孩兒麵前。


    生逢亂世,人命賤如螻蟻,活不過兩三歲的小小屍體她見得多了。但才來世間的一條性命因為家人的疏忽大意,因為路過車馬的袖手旁觀,被後方奔馳而來的兵馬踐踏而死,這算什麽?


    她把地上的幼童翻過來,果然是才兩三歲模樣,嬌嫩的額頭磕破了一片,滿額頭鮮血映入眼簾的瞬間,她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這就是個死孩子。


    手指輕輕放在鼻息下,卻有平緩的唿吸。


    李奕臣攔在路中間,遠遠地喊,「九娘,活的死的?」


    阮朝汐把命大的孩子從地上抱起,戴起幕籬。


    「活著,但是額頭破了竟然不哭不醒,是不是昏迷了?」


    陸適之、薑芝兩個都奔過來,湊在一處查看。


    校尉一時不查,差點活生生踩踏了路上落下的孩子,京城多貴胄,看著娃娃的富貴穿戴,指不定是哪家的小郎君。校尉的態度頓時軟下來,急忙客氣道謝。


    「末將乃是司州刺史,蕭使君麾下裨將。多謝女郎善行。不知是哪家貴姓?末將定當迴稟我家使君。」


    聽到那句「蕭使君……」阮朝汐意外地沉默了片刻。


    是了,司州府兵巡視出行。蕭昉領著司州刺史的職務,這些府兵輕騎正是他麾下統領的兵馬。


    出京在即,她實在不想和這位蕭家外兄有什麽來往了。


    「做事何必留名,司州地界掉的孩子,歸你們蕭使君管轄。你們把孩子領去就好。」


    把昏迷的小娃娃往馬鞍上一放,丟下發愣的校尉,轉身便上車,和李奕臣說,「我們走。」


    馬車通過前方的路口,沿著官道往京城南門走。才行不到二裏路,突然有一輛大車從京城方向疾馳而來。犍牛披掛著眼熟的彩色甲片,阮朝汐盯著那輛車風一般地狂飆而去。


    「可是那戶人家終於察覺孩子掉了?」她掀開車簾望去。


    「是吧。」李奕臣迴身看那牛車後方的煙塵,「如此之快,定是去尋孩子了。我想招唿一聲,連手還未來得及舉起,車就風馳電掣而去。」


    薑芝嘲諷,「我隻在書上讀過,當年戰亂最頻時,急著遷徙南渡的大族顧此失彼,時常在半路上丟了孩子。沒想到京城郊外出行,竟也能把孩子丟了。如此粗心大意的乳母,一旦被主家察覺,隻怕性命保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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