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靠在路邊的大車裏,濃重的血腥氣瀰漫開來。


    燕斬辰緊勒住傷處,阻擋鮮血噴湧而出。他從未遇到今日兇險的局麵,聲音裏透出掩飾不住的驚慌。


    「莫四弟!郎君……郎君的傷勢可有危險?」


    莫聞錚臉色煞白,語氣掩飾不住暴躁,「差半寸捅穿肺葉,你說兇險不兇險?!別說話了!紗布打開,按住傷口減少流血,讓我處理傷勢。」


    藏青色大袖已經被血浸透了。鮮血從右胸膛傷處噴湧而出。


    車隊的主人今夜被刺客近了身,刺殺兇器是一把柳葉形狀、打製得薄而狹長的精鐵短刀,血槽開得極深。


    短刀此刻就落在車裏,刺客屍體躺在車外,無人顧得上多看一眼。


    被刺殺重傷的人還未失去知覺。


    荀玄微的視線透過敞開的車門,望向濃黑的天幕,耳邊盡是廝殺聲。


    他冷靜地吩咐下去,「叫徐幼棠放……放一個口子,引誘刺客逃離。跟……」他咳嗽起來,「跟上去。順藤……咳咳……」


    莫聞錚從旁邊取過一碗早已準備好的湯藥。


    「仆鬥膽。郎君這麽重的傷,不能再醒著思慮了。請郎君服湯藥,讓身體休憩。」


    荀玄微服用湯藥的同時,還在下令,「立刻知會荀氏壁,急調部曲過來護衛,把消息傳遍豫州。再把消息……咳咳,傳去京城,動靜越大越好……」


    莫聞錚急得臉色都發白,「傷口見血沫,不能再說話了!」


    一碗安眠靜神的湯藥服下,車裏重傷的人終於不再開口。


    荀玄微閉著眼,從頭到尾細思慮了一通,一切都符合預計,一切都按照計劃行事,今夜並無任何錯漏之處,處處盡在掌握之中。


    撐著的心神鬆懈下去,終於陷入了沉眠。


    第77章


    深秋的水流還未結冰, 深山少人,肥碩的魚兒隨著清澈水流遊下。


    溪水中央以粗枝攔起了簡易河壩。水流在此處迴旋,魚兒聚集在小壩附近。


    阮朝汐身上穿起青色夾袍, 頭上的少女流蘇髮髻早打散了,如同這個年紀的尋常少年郎, 把濃密烏髮束在頭頂,紮一個簡易髮髻。


    薑芝心眼細密, 出行前連髮簪都多帶了一根, 正好給阮朝汐簪上。


    鞋襪堆在水岸邊, 褲管摞到膝蓋, 她赤足踩水站在小壩中央,手裏拿一根削尖的木枝, 目光犀利而專注, 直視著水流迴旋處細密的小泡泡, 有魚影在清澈水下遊曳。


    出手如閃電, 木枝在視線裏閃過虛影。電光剎那間, 水聲嘩啦響起, 一條活蹦亂跳的大青魚已經被串在木枝尖處,阮朝汐幹脆利落地把長木枝連魚扔上了岸。


    「四條了,夠不夠?」


    陸適之在岸邊熟練地把魚拎起來, 掂了掂分量,把尖木枝又遞過去,「再多來一條,李大兄胃口大,一人要吃倆條。」


    「好嘞!」阮朝汐下手毫不含糊, 不到半刻鍾,又紮起一條更大的青魚扔出水, 提著鞋襪跳上岸,沖火堆處小跑過來。


    「水好冷。上遊開始結冰了,衝下來不少薄冰。」


    「快過來烤火。」陸適之已經把魚兒開膛破肚,穿進木枝,放去火堆上烤,從囊袋裏取出鹽巴,五條魚挨個小心地撒一點。


    「山裏有魚有獸有野菜,我們又帶了許多幹餅子出來,吃食倒是不缺。但是鹽巴不太夠。得想辦法弄點。」


    旁邊野地有一處精細的輿圖。每日清晨,陸適之和薑芝兩個就商量著畫一次新的輿圖,標上大致位置,防止在山裏野道走錯方向。


    阮朝汐烤暖了手腳,冰水裏凍得發紅的白皙赤足穿迴鞋襪,探身過去查看輿圖。


    「我們這裏離管城不遠。管城是豫北出名的大城,等薑芝迴來,跟他商量商量,截一塊絹布去城裏,換點鹽巴迴來。」


    陸適之贊同。最先抓來的那條青魚烤得差不多夠火候了,他把魚連帶樹枝遞給阮朝汐。


    「大兄和四弟沒這麽快迴來。魚仙兒,你先吃。」


    阮朝汐拍了他一下,「亂喊什麽。喊我二兄。」


    他們早商議好了,四人結伴行走山路,阮朝汐打扮成少年,如果撞見了人,就自稱是一家逃荒的兄弟四個。


    按照年紀,李奕臣年紀最長,其他人都稱大兄,阮朝汐行二,陸適之行三,薑芝年紀最小,行四。


    阮朝汐在河水裏捕魚,叉魚下手快準狠,把李奕臣都嚇了一跳,陸適之私下裏玩笑地喊她「魚仙兒。」


    陸適之被拍了一巴掌,委委屈屈喊了句「二兄」,嘀咕著,「隻比我大五個月。」


    「你還不是比薑芝隻大三個月?天天追在後頭叫他喊你阿兄。」


    灑了鹽巴的烤魚,散發出誘人的焦香。天色暗下時,遠處傳來腳步聲。


    李奕臣在前頭,薑芝在後頭,兩人拖著一個看不清什麽的獸類屍體從密林裏走出來。


    李奕臣毫無異狀,中氣十足地招唿他們,薑芝滿臉的血,蔫嗒嗒地跟在後頭。看得阮朝汐驚得一跳,人立刻跨過清溪迎上去了。


    「四弟怎麽了,受傷了?」


    李奕臣滿不在乎地擺擺手,「有我在,他怎麽會受傷。進山撞上一頭洞裏趴著的熊瞎子,我說這熊入冬睡了,可以打。四弟攔著不讓我進去打,說沒睡沉;我說沒睡沉也不怕,進去直接打死了。」


    「 咱們都進山了,四弟雖說是學文的,也不能整天擺那套動口不動手的文人矯情做派。我盯著他動手剝了皮子,硝製好了,看他弄得滿身都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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