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得了荀玄微的喜愛,這裏的所有人都理所當然地修剪著她,好心勸慰著她,用溫情束縛著她,把她推向她不想要的位置,勸說她柔軟迎合。


    有時候她對著鏡子,鏡子裏的自己端莊淺笑,笑容溫婉陌生,就連自己都幾乎不認識了。隻有在悶悶不樂的時候,倒還顯露出幾分真實。


    薑芝起先還攏著速度緩行,等到雲間塢的巍峨石牆消失在身後,騾子越奔越快,李奕臣和陸適之兩個在後麵拔腳狂追。


    「慢些!」陸適之喘著氣大喊,「薑芝你個混球,你……你要跑死我!你下來,換我趕車!」


    薑芝攏著騾子套頭的繩索,不緊不慢說,「剛才叫我快,現在又叫我慢。你們兩個能跑,索性多跑幾裏。眼下還不安全,等我們出了山再停。」


    陸適之邊罵邊追車,李奕臣從他身邊跑過,不屑地說,「瞧你這弱雞樣。要不要我背你?」


    陸適之:「……我呸!瞧不起誰,我還能跑五十裏!」


    雨勢綿綿不停,下到現在,幾個身上全濕了。


    阮朝汐披著蓑衣,頭上頂著一塊擋雨的青布,仰頭瞧著漆黑天頂落下的雨。細密雨絲早把她髮絲淋濕透了,幾縷額發濕漉漉地粘在臉頰邊,烏髮襯得臉頰更顯白皙。


    陸適之邊跑邊擔心地看她這邊,「阿般,冷不冷?我看你平日裏衣裳不少,怎麽出來連個氅衣都沒帶?」


    「冷。」蓑衣裹住全身,被淋濕的脖頸處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阮朝汐索性連擋雨的青布都放下了,整張素淨的臉抬起,仰麵對著頭頂澆下的細密雨絲。


    「但是痛快!」


    ——


    精銳部曲護衛的車隊如一條長龍,在官道蜿蜒行進,兩日的功夫,已經到達豫北。


    入夜後,車隊駐紮在荒野。就地埋鍋做飯,搭起簡易的行軍帳篷。


    車隊中央層層護衛的大車前,燕斬辰蹲在地上,滿臉震驚神色,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


    「這兩日會有敵襲?郎君察覺了伏擊的苗頭,卻要仆等不要急於護衛?!」


    徐幼棠暴躁地來迴踱步,忍到如今,再無法不說話了。


    「何方敵襲?兵力多少?」他煩躁地問,「郎君既然察覺了苗頭,就當叮囑仆等早做準備,何至於要坐等敵襲?!」


    荀玄微氣定神閑啜了口溫茶。


    「按我推算,極大可能會有。伏兵應該會埋伏在豫州地界之外,但又不會距離太遠。我們已經在豫北,即將入司州,應該就在附近了。」


    「當然了,若是一路順利,前方沒有伏兵的話,我們還是如常去往京城。」


    荀玄微捧著茶盞想了想, 「那就是某人當真改了性子,徹底悔悟了?以後在京城相見,也不是不可以放他一馬。」


    燕斬辰和徐幼棠兩個對視一眼,暗自有了猜測。


    荀玄微想了一陣,莞爾道,「山海可平,本性難移。前頭九成還是會有伏兵。」


    他把燕斬辰叫來身側。


    「京城兩次暗殺都有驚無險。這次敵襲如果跟之前幾次暗殺那樣,依舊有驚無險,毫髮無傷,我手裏握不住那位的把柄。即使追究起來,主謀人也會被輕輕放過。」


    他特意叮囑,「你多盯著些。這次若有敵襲,讓刺客近我的身,在我身上留一處明顯傷勢,最好聽起來危重駭人,又不是斷手斷腳、損及性命的那種。」


    燕斬辰的表情扭曲了。


    荀玄微又鎮定叮囑徐幼棠,「布好防衛,遣一隊去前方埋伏,放進來不放出去,留下幾個關鍵活口。這次我要一個大把柄。」


    第76章


    騾車在山道上狂奔。


    農田裏運草拉貨的小車, 兩個木軲轆,一塊長木板,拿粗繩索套在騾子身上, 就是騾車了。騾子力大,又不如牛馬精貴, 在雲間塢裏容易弄到。


    阮朝汐坐在騾車上,鼓鼓囊囊的大包袱放在車板上。薑芝趕車, 李奕臣和陸適之徒步跟隨。


    一路全是下山道, 騾子越奔越快, 連夜往山下奔。


    雨勢綿綿不絕, 阮朝汐在雨裏展開雙臂,又喊又笑, 連擋雨的青布都扔了, 眼看著澆成了落湯雞, 薑芝趕緊扯著青布又把她遮住。


    「你整個人都在滴水了!夜裏冷, 哪有你這樣淋雨當玩兒的。」


    阮朝汐仰著臉, 迎麵對著天空細密的雨絲, 「你別攔我。」


    「不攔你不攔你。」薑芝發力勒住狂奔的騾車,對趕過來的陸適之說,「你小子可以歇一歇了。我們找個地方生個火, 把衣裳都烤幹,再商議一下往哪裏走。」


    騾車下了山道,尋了一處密林,幾人撿最幹燥的高處披斬出一塊空地,合力把青布搭在頭頂枝椏間, 製成簡易的雨棚,費了不少功夫生起火堆。


    四人團團圍坐在小火堆麵前, 阮朝汐從囊袋裏取出幹餅。


    陸適之撿起樹枝,在地上劃出一副簡易的輿圖,


    「下了山,我們沿著水路往北走,頭一個問題就是水路曲折,要翻山越嶺,要走野道。官道兩三日可以到達的地方,我們至少要五六日才能到。萬一野道走迷了路,那可就不是十天半個月的問題了。」


    「馬上要入冬了。」薑芝看了眼伸手烤火的阮朝汐,「阿般這次沒帶冬衣出來。山裏更冷,萬一凍著了……」


    阮朝汐把餅子穿在枯枝上,遞到火上正反麵地烤。


    「山裏有衣食。」她鎮定地說,「秋季我跟阿娘進過山。袖褲管紮緊,多帶驅蛇蟲的藥,注意頭頂腳下的毒蟲,避開猛獸蹤跡,挑揀水草充沛的水源附近,挖好陷坑,蹲在原處守著。肉可以吃,皮子可以縫衣裳。我小時候的冬衣都是山裏小獸的皮子一小塊一小塊縫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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