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臥的身子被輕輕翻過來,掀開了衾被。阮朝汐的唿吸瞬間停滯,裝作醉後不鬆手,死死拽住軟衾角不放。


    有人極輕地抽了幾下被角,沒抽動,無奈地笑了下,衾被蓋迴肩頭。阮朝汐無聲地吐了口長氣,下一刻,身子卻驀然一輕,她身上裹著軟衾,整個人被攔腰抱起,穿過後門,進了小院長廊。


    衣袍滑過滾燙的臉頰,有人倚著她身側坐下了。


    酒後發熱的臉頰碰著柔滑錦料的瞬間,阮朝汐無聲無息地睜了眼,濃密長睫後的眸子睜開一條縫。


    他們此刻正枕著庭院中央的黑色奇石,視線裏的湖色廣袖蜿蜒垂落地麵。身側放了一壺酒,卻是擺放在書房裏的,從京城帶迴來的最後一壺梅酒。


    腦後一鬆,他抽走了支撐她頭頸的手肘。


    阮朝汐原本側身倚著黑石,少了手肘支撐,身子不受控製地往下滑落。


    她閉著眼,指尖在衣袖裏蜷了蜷,什麽支撐的動作也未作,就這麽往細沙地上滑。


    一隻修長的手接住了她。


    調整了一下她的睡姿,從側身調整為俯身趴伏的姿勢,倚靠在他的腿上。吐著熱氣的潤澤的唇貼著膝頭。


    溫暖的手指捋過她的濃黑長髮,蜿蜒垂落的發尾攏在手裏,仿佛撫摸兔兒長毛般的,一下下輕撫著。


    阮朝汐動也不動地伏著,揪緊身上的軟衾。這是遠超出她預估的情況,她受到極大的震驚。


    具有安撫意味的動作很快就變了味,從發間滑落,到了臉頰,揉了揉柔軟潔白的耳垂,


    「菊花酒也能喝成這樣,究竟喝了多少?」清冽嗓音裏帶著笑意。


    「知道自己酒量淺,偏要學人做喝酒賞花的風雅事。七娘的酒量隨了她家阿父,喝個三五十杯也無事。你偏邀她喝酒,這次醉倒了怨誰。」


    「中庭秋月,喝酒賞花,奏琴作賦,古來風雅事也。你倒是風雅一場,看看把我的庭院糟蹋成什麽樣了。」


    溫熱的指腹拂過小巧白皙的下頜。「你啊,叫你多花些苦功學琴,你卻日夜苦讀起了史書傳記。以後我在月下作賦,何人在旁撫琴?」


    秋風颳過,白沙庭院裏無人應他。過了片刻,又悠然道,「倒也無妨。既然阿般上進好學,日後換成你作賦,我撫琴罷。」


    帶著酒香的長指伸來,親昵地揉撚著唇珠。舌尖嚐到了芳馥的梅酒滋味。


    阮朝汐的唿吸亂了一瞬。


    這次的試探太過成功,他的言行舉止,處處都是挑逗,豈止是過了界。長輩對小輩起了覬覦占有的心思,果然是空穴不來風。


    她難忍地動了一下。裝作醉後翻了個身,動作不小,裹著衾被從膝頭翻了下去,重新倚在冰涼的石麵上,衣袖遮掩了發熱的臉頰,呢喃自語,裝出快要醒來的模樣。


    自己要醒了,叫他趁早收手,熄了醉後輕薄的心思,若無其事送自己迴書房去,繼續當麵擺出那副白日裏的兄長溫和姿態。


    下一刻,遮蓋臉頰的衣袖卻被拂去了。


    兩根長指托起了她的下頜,把她轉迴來,竟仿佛毫不在意會不會驚醒了她,帶著梅酒清香的吻落了下來。


    第63章


    庭院裏起了風。


    細碎腳步聲匆匆進入書房, 白蟬端來了熱騰騰的醒酒湯,關起虛掩的後門,和銀竹合力挪動屏風, 仔細擋住小榻四周。


    大醉不醒的少女依舊側睡在小榻上,暖衾裹著肩頭。白蟬輕手輕腳地把人扶起, 更換沾染酒漬的衣裳,拿絹布蘸了水, 細細地拭淨緋色臉頰邊沾染的酒漬。


    「十二娘到底喝了多少酒, 醉成這樣……」耳邊傳來細微的嘀咕聲。


    「一碗醒酒湯隻怕不夠。再多餵半碗……」


    「呀, 衾被怎的沾了許多細沙?」


    「是不是和七娘喝酒時帶去小院了。莫要驚醒了人, 換一床新的……」


    書房的油燈熄滅了。白蟬清晨就要啟程去荀氏壁,和銀竹輕聲叮囑著貼身服侍的注意事項, 兩人退去了耳房。


    阮朝汐在屏風後緩緩睜開了眼。


    她睜著眼, 卻看不到麵前的景象, 視線穿過屏風高處, 望向對麵白牆懸掛的琴和劍, 心頭隻剩一片混亂。


    怎會如此!


    夜色已深, 就連耳房裏的銀竹也睡下了,隻剩她自己的唿吸紛亂,在安靜的夜裏越來越清晰。她抬手撫摸過自己的唇, 在黑暗裏睜著眼。


    那個纏綿的吻又仿佛在眼前了。


    不,其實不算是眼前,她始終裝醉閉著眼。視野看不見,五感反而更清晰。


    沾染著梅酒清香的長指扣住了下頜,不容躲避, 不在意她會不會酒醒察覺,卻又帶著無盡的憐惜和喜愛, 溫柔細緻地探究,她的唇無處閃躲。


    若不是衾被裹在身上,遮掩了肩頭的細微顫抖,幾乎就要被當場戳穿了醉酒的幌子。


    高門出身的郎君們最講究風雅意趣。


    看中了人,不喜歡如武人草莽般地把人強奪了來,偏要細緻地挑逗,十足耐心,靜候佳期,講究個彼此心甘情願。


    雖然沈夫人想把她教養成一張毫無瑕疵的白紙,人在塵世裏打滾,真正活成白紙的隻有天生的傻子。阮朝汐從許多人口中聽到過許多半真半假的傳言。傳言裏涵蓋了許多出身高貴的豫州大族郎君。


    但荀玄微畢竟和其他人不同。


    她從小仰望著他。他性情外溫內冷,做事手段決斷到近乎冷酷,但他身邊從來幹幹淨淨,就仿佛小院裏被他鍾愛的白沙庭院,清雅不染浮塵,阮朝汐覺得他人品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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