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玄微如常坐在臨窗的書案邊, 把信接過, 並不打開查看, 隨手放在案上, 頷首讚許, 「做得穩妥。」


    周敬則大步走出書房。門外等候的楊斐求見。


    「東苑諸童都聽聞了強敵來犯的事。」


    楊斐謹慎地詢問, 「群情激憤,一致要求協同迎戰。周敬則那邊可有需要東苑效力之處?」


    荀玄微坐在書案邊,身後倚著一枚隱囊。昨日整夜隻睡了兩個時辰, 他看起來有些疲倦,修長的指尖按揉著太陽穴。


    「塢壁尚未陷落,何至於讓東苑童子們衝鋒陷陣?知會過去,叫他們不得鬧騰,今日照常上課。若周敬則那邊抽不出人手教授武課, 由你安排一日文課也無妨。」


    「是。」楊斐問明,人卻不走, 又追問了一句。


    「強敵來犯,圍而不退,郎君……可要點燃後山狼煙,向荀氏壁那邊求援?」


    荀玄微按揉太陽穴的動作一頓,唇邊笑意深了些,「大清早的尋我問一堆瑣事,原來是為了最後這句。」


    楊斐尷尬地咳了聲,裝作沒聽見,正色勸誡, 「雲間塢和荀氏壁互為犄角,互相拱衛。郎主和郎君畢竟是親生父子。如今遇到了大事,為了塢裏九千黎庶的性命,郎君,當求援啊。」


    「楊先生放心。」荀玄微慢悠悠地道了句,「後山狼煙已經點燃了。」


    楊斐鬆了口氣,連聲告罪,正要退出時,荀玄微想起了什麽似的,曲指敲了下書案,發出極清脆的聲響, 「別發呆了,阿般。今日東苑講授文課,你隨楊先生去東苑。」


    雲母窗的五彩光暈裏,阮朝汐端正跪坐在對麵,原本就有點心不在焉,冷不丁被叫了名字,愕然抬頭,「啊?」


    未曾拆封的阮大郎君手信放置在對麵的案上,阮朝汐不欲打擾塢主正事,收拾紙筆,起身隨楊斐退了出去。


    才出書房,在簷下迎麵撞上了正欲進門的孔大醫。


    「哎喲,小阿般,動作慢些。」


    孔大醫抱怨,「你在書房裏習字不少時日了,怎麽行事還是匆匆忙忙的?無事多學學郎君的養氣功夫。」


    阮朝汐告了罪,往庭院裏小跑跟上楊斐,邊走邊問他,「剛才楊先生進來書房,可看見周屯長去何處了?」


    「他去前院巡查了。」楊斐詫異問,「你尋他有事?周屯長今日忙,隻怕不得空。郎君吩咐你隨我去東苑進學……哎哎,阿般?」


    「問周屯長幾句話。問明了便去東苑。」阮朝汐不顧楊斐在身後唿喚,提著衣擺急匆匆跑出了主院,沒多久便在前院追上了周敬則。


    「周屯長!」阮朝汐喘著氣跑上去,跟隨周敬則的步子往前走,「想問……問屯長一件事。」


    她調勻了唿吸,問出心底盤亙的問題,「昨晚登上門樓的那人……就是前些日子暫居在西廂房的那位客人?」


    周敬則正在巡驗四處防衛,聞言露出意外的神色,沒有正麵迴答,皺眉道,「人死不能復生,他到底是不是崔十五郎,誰又知曉?就連平盧王也不能斷定。你小小年紀,不要摻和大人的事。」


    阮朝汐堅持道,「我不管他是不是崔十五郎。我隻問,那人是不是徐二兄拚死救迴來,又安置在西廂房住了六七日的客人?」


    周敬則的眉心皺得更緊,半晌道了句,「你既住在主院裏,何必明知故問。」


    「既然都知道是他。」阮朝汐深吸口氣,問出心底最想問的疑惑,「昨晚他登上門樓時,顯露出求死的意圖,為什麽沒有人攔他?」


    「……」周敬則轉身便走。


    阮朝汐沒想到人說走就走,一愣神的功夫,周敬則已經走出去兩三丈。她急忙追上去攔人,卻越追越遠,眼睜睜看著周敬則快步走出前院,消失在正堂門外。


    阮朝汐:「……」


    她原地發了一會兒怔,知道自己的疑問勢必得不到答案了,慢騰騰地轉迴身。


    迴了敞開的正院,穿過庭院,腳步停在東苑小門處,緊閉的門後傳來楊斐的嘆氣聲。


    「好你個李豹兒。你入塢也三個月了,就給我練出這一□□爬不如的字?阮阿般和你一同進塢,一起進學,你看看她的字!等下阮阿般過來,我叫她在沙地上寫一遍,你照著她的字練。練不好的話,今晚的晚食你不用吃了。」


    阮朝汐的腳步原地頓住。


    她今日進了東苑,李豹兒晚上肯定要餓肚子。


    李豹兒人不錯,她不想害了他,輕手輕腳地退迴兩步,轉身往書房方向走去。


    ——


    與此同時,書房裏。


    值守書房的白蟬和葭月已經退出去門外,隻有孔大醫獨守著角落裏咕嚕嚕煎藥的小爐。苦澀的藥味覆蓋了鎏金銅爐裏的清淡香氣。


    四季山水大屏風移了位置,遮擋住了掛琴劍的那麵牆邊擺放的小榻。


    屏風後,荀玄微倚坐在軟榻邊,衣袍褪去,露出線條優美的肩胛。孔大醫坐在他身側仔細探查,不住地搖頭。


    「老朽早就說過,傷筋動骨一百日。郎君身上傷勢不輕,本就需要臥床靜養。昨日又開弓!」


    「五石散可以入藥,適當服用行散,其實有助於恢復瘡傷。郎君卻不知如何想的,直接斷了服用!原本身上就傷重,又硬捱著解散[1],這麽多日子苦熬下來,何必如此啊。」


    荀玄微神色不動,任由孔大醫念叨,最後隻道了句,「最艱難時已經過去了。孔老不必顧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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