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荀玄微在宴席上擺出一副坦然輕鬆的姿態,阮荻輕易便信了。


    這一頓夜宴,賓主盡歡。雖然沒有絲竹樂音,但耳邊山風陣陣,流水淙淙,夾雜著一兩聲空穀鳥鳴,極盡雅致。


    席間幾句閑談,阮荻得了準信,經由東宮入仕的道路並不通暢,阮氏隻怕要繼續在鄉郡間歸隱下去。


    他放下了心頭一塊沉重大石的同時,卻又陷入消沉頹喪的情緒,索性暢懷痛飲,又高聲喚來家僕,看他的意思,還想要服用五石散。


    阮朝汐一迴生,二迴熟,目不轉睛盯著他瞧。


    阮荻卻又自己放下了手。


    「哎,昨日山中狼狽,今日算了。」阮荻想起昨日山裏橫衝直撞的野豬群就心有餘悸,自嘲地笑了笑,沖阮朝汐的坐處招招手,從腰間解下一枚玉佩。


    「多虧阿般耳聰目明,樹上一句放聲高喊,救下了阮某性命。不多言謝,這塊玉佩你且拿著。」


    阮朝汐坐在原處,不知該不該起身,抬頭去看身側坐著的荀玄微。


    荀玄微沖她點點頭,輕聲叮囑,「去吧。記得道謝。」


    阮朝汐起身走近阮荻。幾次宴席接觸下來,她發現這位看似高傲無禮的阮大郎君,其實性情極為疏曠隨性。對不喜歡的人以鼻孔輕蔑對之,對喜歡的人倒是關切。


    阮朝汐剛走近,就被阮荻把玉佩塞進手裏,「此玉佩是我隨身信物,身邊親近的人都識得,你收好了。以後若有難處,可以拿著玉佩投奔阮氏壁。」


    造型古樸的白玉配飾,半個手掌大小,四角雕刻蓮花,搭配著青金色的長絛子,入手溫潤細膩,顯然是隨身日常把玩的愛物。


    阮朝汐摩挲了幾下溫潤的白玉,謹慎地握在掌心裏。


    宴席到了末尾,賓主盡歡,阮朝汐跟隨起身,荀玄微挑了最亮的一盞燈籠給她,仔細叮囑,


    「下山道青苔濕滑,當心腳下。疲乏了迴去早些歇著。」


    阮朝汐提著燈籠,暖黃燈光映亮了腳下的山石道。


    她下去幾級石道,又停步抬頭,看了看頭頂天色。


    月如彎鉤,斜掛山澗崖邊。正值初更天。


    宴席舉辦得圓滿,賓主都心情不錯,或許是開口求情的好時機。


    昨夜燕斬辰的事,沉甸甸掛在她心裏,已經一整天了。


    燕斬辰其實和她並不熟諳。白蟬昨夜提醒她,別多想,也別多問;楊先生今日看她情緒不對,也私下裏和她說,此事與她無關,謹言慎行,少做少錯。


    但昨夜燕斬辰哭得太慘,人太過悽惶,她心裏有個坎過不去。


    她迴身望向荀玄微站在山道高處的身影,猶豫著要不要開口。


    一道瘦削身影從月下山林的枝頭高處攀下,無聲無息地落在荀玄微身前,俯身拜倒行禮。少年腰佩長劍,身穿利落貼身的窄袖袴褶袍,眼皮還隱約腫著,赫然是燕斬辰。


    阮朝汐吃驚地盯著他。


    「宴席已散,仆送貴客下山休息。」燕斬辰低頭詢問,「郎君若無吩咐的話,仆去了。」


    荀玄微平淡吩咐下去,「好好看顧阮郎。」


    「是。」 燕斬辰俯身大禮鄭重拜下,迅速起身。


    阮朝汐眼睜睜瞧著燕斬辰跟隨阮大郎君下山,少年背影很快消失在山道盡頭。


    「燕三兄……」她忍到如今,還是問出了口,「下山護送貴客休息,還會迴來的吧?」


    荀玄微沿著石階緩步下山,笑看她一眼。「他是荀氏家臣。人不迴來,難道要追隨貴客去阮氏壁不成。」


    阮朝汐長唿一口氣。心肺尖從昨夜就隱隱堵著的地方倏然暢快了。


    燕斬辰雖然犯了錯,但塢主為人溫和大度,果然寬宥了錯處,沒有把人冷酷地驅逐出去。


    她嘴上沒說什麽,但臉上浮現出細微的高興神色,兩邊臉頰各現出一個淺淺的笑渦,人往前蹦跳著走了幾步。


    荀玄微看在眼裏,失笑,「你和燕斬辰並無甚交情。他留在塢裏,你怎的如此高興?」


    說到此處頓了頓,若有所悟,「難怪你剛才宴席間睏倦。昨夜他在主院鬧騰,驚擾到你了?」


    昨夜燕斬辰哭到聲嘶力竭的場景,阮朝汐已經不願再想,名貴的玉佩扣在手裏,青金色的長絲絛隨著步子甩來甩去,隻簡單應道,「認識了好久的人,能見他留下,總是好的。」


    燕斬辰留下了,她心緒稍安,心底深處橫亙了整日的另一個疑問卻按捺不去,終於還是問出了口。


    「昨夜燕三兄哭得好生悽慘,求見了好久。塢主當時……不在主院,不曾聽見,對不對。」


    荀玄微不置可否地笑了下,招手示意她過來。


    阮朝汐原路跑迴他身側,荀玄微接過她手裏的玉佩,把金青色的長絲絛仔細理順了,指腹拂過溫潤光華的白玉表麵。


    「舊玉表麵光滑柔膩,是日夜隨身攜帶溫養的緣故。山中開出的新玉,都沒有如此細膩的質地。」他展示掌心的玉佩,「阿般可聽過一句話,玉不琢,不成器。」


    這句話聽來耳熟,阮朝汐思索了片刻,「書裏還沒有學到,不過楊先生說話時提起幾次。說的似乎不是玉本身,而是借指人。」


    「不錯。玉需雕琢打磨,人更是如此。」荀玄微攜著阮朝汐往山下主院處走,緩聲解釋給她聽。


    「燕斬辰武學已成,心性還需磨鍊。以玉喻人,他便是山中開出的一塊新玉。如今打磨成器,可以大用了。昨夜打磨中途,意外驚擾了阿般,是我未思慮妥當,下次會留意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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