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朝汐跟著阿娘東奔西走,過慣了逃難日子,極少在同一個地方安穩待過半年。她見慣了路邊躺倒的餓殍,劫掠一空的村莊,踩過大片拋荒的農田。卻極少看到這般安穩平和的景象。


    對著眼前展現的人世間難得的煙火氣,阮朝汐幾乎屏住了唿吸。直到走過了大片黃燦燦好收成的稻田,她還不舍地頻頻迴望。


    身後有腳步聲走近,「啪」,腦門上不輕不重挨了一記羽扇橫拍。


    楊先生搖著羽扇走在她身側,「看夠了沒有,阮阿般?你落到隊伍最後了。」


    「……是。」阮朝汐揉了揉額頭,快步走迴隊伍中間。


    石道穿過大片屯田,越往前走越靠近塢壁的中心地帶,兩側農田逐漸減少,前方出現了一些青瓦宅子,石道加寬,道路兩邊出現了米麵鋪子和幾間布莊作坊。


    長街遠處出現了一座青瓦搭建的氣派大宅。雲間塢裏極罕見的深宅大院,門口置一對威猛石獅子,高處掛匾額,周圍建起一道粉白圍牆,和其他民居隔開。


    大宅兩扇清漆闊木門左右洞開,露出門內一道照壁,不見其他人影。


    楊斐領著十幾名小童走上門前三層石階,抬手一指大門口高處懸掛的匾額。


    「此處乃是雲間塢的正堂,用於處理塢內事務。大門輕易不開。」


    「塢主在雲間塢時,此處用於會見外客。正堂大門開,即是迎接貴客的意思。楊某今日做主帶你們從大門進去一次。以後有事外出,記得從東西兩邊的角門出入。」


    「是。」小童們齊聲應下。


    阮朝汐學著楊先生的模樣,撩開小袍子,抬腳跨過正堂大門的高門檻。


    「郎君是不是住在這裏?」前頭有小童好奇發問,「那我們今日就能見到郎君了?」


    楊斐抬手敲了多嘴的小童腦門一扇子。


    「即便郎君住在此處,你們以為自己想見就能見著了?」他背著手施施然往裏走,「想太多。」


    「還有,你們隻是剛入塢的童子,隨其他諸人稱唿『塢主』即可。等你們有本事再留幾年,住進了荀氏家臣的南苑,才能當麵稱唿一聲『郎君』。切莫叫錯了。」


    寬敞前院人來人往,東西兩邊廊下都是過來辦事的人,有執刀看守的部曲,有伏案書寫的書吏,幾個文士打扮的幕僚圍在一起小聲議論著什麽。


    阮朝汐跟隨隊伍踏上步廊,穿過兩道部曲把守的院門,周圍逐漸清靜下來。


    四名少年從長廊盡頭迎出來,都是十來歲的半大年紀,穿著統一利落的青色窄袖袴褶袍,腳下踩烏皮靴,腰間掛著長木棍。年紀較大的兩人已經束髮,略小的兩個左右紮著雙髻。


    最大的那名少年看起來有十七八歲了,身量已經長到成人無異,俊眉修目,領著少年們過來行禮,「楊先生路上辛苦。」


    「好說。」楊斐指著身後一排十幾個小童,客氣道,「今年招募入選的童子十二人,都在此處了。勞煩清川帶進去安置。」


    又轉過身來,指著最年長的束髮青袍少年,對身後好奇打量的小童們說,「你們麵前這位,姓霍,雙名清川。早你們五年被選入雲間塢,天資卓成,已被攫為荀氏家臣,跟隨塢主左右。你們今後在塢裏的起居聽他安排。」


    楊斐抬手點了點麵前的四名少年,笑嘆一聲,「年年選拔,年年劣汰,五年隻留下了四人。諸位童子,努力上進啊。」說罷背著手悠然轉身原路離開。


    被丟在迴廊裏的十幾個小童麵麵相覷:「……」


    四名少年保持著長揖行禮的姿勢,等楊斐的背影走遠了,這才直起身。名叫霍清川的少年清點了一遍人數無誤,麵上沒多餘表情,隻簡單地說,「按年紀列隊。年紀最大的在前。」


    被楊先生幾句話嚴酷敲打的小童們,從正堂大門進來時的興奮勁全沒了,一個個耳邊都哄響著那句「五年隻留下四人」……迅速在長廊裏排成一列長隊。


    年紀最大的李豹兒站在隊列第一,年紀最小的馮阿寶排在最後一個。


    排在第二個的是吳雁子。他隻比李豹兒小半個月。


    阮朝汐今年十歲,月份比吳雁子小兩個月,排在第三個。


    陸十比她小了半歲,排在她後麵。


    霍清川領著其餘三名青袍少年,從隊頭的李豹兒開始,挨個打量。


    他是少年裏最年長的,性情並不熱絡,每個小童麵前隻略停片刻,記住了相貌,簡短問詢一兩句。


    「叫什麽名字。有何殊才?」


    李豹兒個高膽大,毫不畏懼地對視, 「李豹兒。俺力氣大,可以單手舉百斤大石頭。楊先生誇俺筋骨非凡。」


    霍清川點點頭,走到下一個,繼續盤問,「叫什麽名字。有何殊才?」


    「吳雁子。俺跑得快。鄉裏跑得最快的就是俺了。」


    ……


    走到阮朝汐麵前時,霍清川慣例問:「叫什麽名——」腳步忽地一停,已經到了嘴邊的字句硬生生頓住了。


    他盯著麵前殊色精緻的眉眼,挑眉,「女娃娃?」


    阮朝汐:「……」


    阮阿般是個穿小郎君袍子的小娘子,雖說同行的童子們不知情,但楊先生和荀郎君都知道,逃難被救出的百來個婦孺也都知道,並不是什麽秘密。


    因著阿娘臨終前的嚴厲叮囑,阮朝汐堅持不肯脫她阿娘一針一線縫的小袍子,不肯承認自己是個需要遮遮掩掩躲避山匪的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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