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出拳頭……」


    他記得當時,沈予臻也是這樣淡淡地笑望著自己,滿是無所謂的態度。


    「我以後要上手術台,手是絕不能傷的。」


    但是幾年以後的今天,當病患家屬的尖刀衝著李南承極速落下,沈予臻卻毫不猶豫地握了上去。


    為了李南承,他放棄了自己。


    直到後來的很多年裏,李南承都沒敢想,如果當時自己沒有抱著一大捧玫瑰出現在診室,賴著沈予臻聽自己講話,耽誤了他的下班時間而沒有脫下白大褂,那憤恨的尖刀是不是就不會刺穿他的手臂。


    而那天想要傾吐的言語,想要表白的心意,也一起埋葬在了猩紅的醫院,長達十年之久。


    第28章 *


    沈予臻的手術由季識則親自操刀, 李南承求了季識則好久,好不容易穩定了情緒,才被允許輔助陪同。


    隻是李南承到底還是因為沈予臻的傷勢受了不小的刺激,他對上沈予臻那張沉睡的臉, 聯想起當時血肉模糊的場景便一陣反胃, 直接暈倒在正在進行中的手術室裏。


    那之後, 李南承長時間暈血,差點就沒辦法繼續醫生的職業了, 好在後來傷痛在慢慢淡化,他的心病多少也得到了緩解,才被季識則允許迴到了崗位上。


    手術結束的幾天後,李南承懷著沉重的心事踏入了沈予臻的病房。


    明明是混著消毒水味極度潔白的房間,可不知怎得, 李南承的眼底卻總有一抹猩紅模糊了他的視線。


    往日裏十分聒噪的李南承難得安靜, 他一聲不吭地走到沈予臻床邊的時候,沈予臻都沒聽到腳步聲。


    病床上的沈予臻微閉著眼,陽光從窗簾的縫隙透進來一些,籠罩在他蒼白的臉上,隻覺得他離自己分外遙遠。


    李南承不知道怎麽開口,事發到現在,他的眼睛就沒消過腫。


    「阿承, 我準備出國養傷了。」


    最先打破沉寂的人是沈予臻, 不過他開口時並沒有睜開眼, 隻是平淡地敘述著,聽不出任何情緒。


    大概是害怕眼底的柔情會暴露他此時此刻所有的弱點。


    而他一開口, 李南承的眼淚就開始啪嗒啪嗒往下落。


    這一次,就算再於心不忍, 沈予臻也隻能無動於衷。


    因為他也怕,怕自己的情緒崩潰,怕自己心軟。


    「阿臻……」


    李南承的聲音淹沒在哽咽之中,沒能再發出其他音節,兩個人再度陷入沉默,被病房的慘敗襯托得更為死寂。


    末了,李南承隻好默默退了出去。


    聽到輕微的關門聲,沈予臻才緩緩睜開眼,滿目通紅,眼底盡是血絲。


    他終於還是割捨了這段十幾年不為人知的暗戀。


    沈予臻離開的那天,李南承沒有去機場送他,這是沈予臻的要求——他不想告別,不想流淚。


    李南承懂他的情緒,並沒有為此同他爭論不休,反而淡然地接受了沈予臻的安排。


    隻是李南承終歸是不放心,他還是特意開車跟在沈予臻的車後,遠遠地望著他進了安檢口。


    其實沈予臻也心知肚明——那道灼熱的目光於他而言,再熟悉不過了。


    他知道李南承肯定會來,但是他沒有迴頭。


    他捨不得,卻還是要走。


    當沈予臻的背影逐漸消失在李南承的視線中,他的眼圈再次泛起紅腫。


    這麽多年來,他們第一次分別,他沒想到竟是這般痛苦的事情,而正是堵在胸口無法抑製的心疼,才讓他第一次清醒地意識到,沈予臻於他而言,是多麽深刻的烙印。


    李南承驅車從機場離開,目光依然聚焦在路況之上,可心思卻已經隨著沈予臻乘坐的飛機,飄去了千裏之外。


    他不知該如何宣洩這般充盈的疼痛感,竟然不自覺地來到了沈覓的墓地。


    「我要照顧好他,照顧好他……到頭來竟是這樣照顧他的……」


    積壓的情緒瞬間崩潰,李南承跪在沈覓的墓碑前抱頭失控,放聲大哭,明明整座墓園都在陪他悲哀,他卻越發覺得孤單。


    *


    沈予臻出國養傷的醫院是季識則幫忙聯繫的——他導師的同門師兄在這裏深造,託了很多關係才為沈予臻保留了一個治療的名額。


    大概季識則也在為失去這樣一個有天賦的學生而心痛吧。


    隻可惜世事難料,他沒想到從小立誌成為一名優秀醫生的沈予臻,卻被自己最關照的病人斷送了職業生涯。


    當時持刀傷人的病患也因為被判定精神失常,而免於刑罰,這件事後來就隨著沈予臻的離開而不了了之,醫院方麵隻能加強防範,盡可能避免同類型的事件再次發生,令人痛心疾首。


    不過這些早就與沈予臻無關了。


    他的手掌幾乎被砍斷,那顆或許被醫療事業捂熱過的真心,也逐漸冰冷。


    他病了,每日浸泡在醫院的消毒水味中,頭一次令他如此作惡。


    但他又清醒地了解自己的身體狀況——醫院所謂的治療並沒有讓他的傷勢得到應有的好轉,在渾渾噩噩的頹廢中,他偷聽到了房間外的對話。


    「別太過分了。」


    那是一道有些蒼老而疲憊的男人聲音,沈予臻並不熟悉。


    「老師,您別忘了——那小子是安時跟別的男人生的雜種,他不姓秦。」


    沈予臻的眼底閃過片刻驚愕——這是他第二次在別人的口中,聽到自己親生母親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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