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萊不解,「酒有什麽好喝的?」


    他看向下邊,就是因為受不了下麵一群醉鬼才跑出來找小希爾,那些人還要拉著他一起喝。


    「有人一塊喝就好喝了。」希爾看著下邊的喧鬧說。


    「但你一個人。」


    「我在跟自己喝。」希爾說。


    伊萊還是不懂,但看著希爾平日素白的臉蛋粉粉的,尤其喝著喝著會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靠,又有點不想阻止,安靜地抱著看他喝。


    伊萊見過不少醉鬼,無一例外,都伴隨著誇張到極致的情緒,要麽開心的要死,要麽難過的要死。


    他看小希爾,和他以往見到的不同,他看不出。


    但他一口一口喝得可快,跟下邊那些人一樣,小希爾也要變成爛泥醉鬼了。


    他們聽力都極好,下麵的人喝到興頭上,紛紛暢想起未來。


    ——等打完了我要娶個漂亮媳婦!


    ——我要在城東開家油餅店,到時你們都要來捧場。


    ——我啊,打算去北方會下雪的地方看看雪。


    ——哈哈哈一個大老爺們真夠矯情的你這人。


    ——那我去南方看看海吧!


    ……


    雖遙遙無期,希爾卻也不免被他們情緒感染,「你呢?有沒有想過,要是有一天,真的能把那群壞蛋都消滅了,準備去做些什麽?」


    伊萊抱著希爾左搖右晃,「沒想過,不需要想啊,等那群瘋子沒了,我就可以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繼續走就繼續走,想歇歇就歇歇,四處亂跑也好,窩在某個地方曬太陽也好。」


    希爾的腦海裏不由得浮現上一個畫麵,暮靄斜陽,無邊無際的曠野峰巒,清河洌川,一頭漂亮的銀毛雪狼,如精靈一般在山河畫卷間肆意穿梭。


    不思過往,不念將來,無怨、無嗔、無悲、無懼、無恨、也無愛。


    希爾抬頭瞧了他許久,不知怎麽地有點心生嚮往,甚至期望自己也是一頭狼。


    伊萊低頭看他,「到時候你就在我背上。」


    希爾一頓,有那麽一瞬間感覺自己成了他的負累,他的自由不再完美無瑕。


    他笑笑,「我不要,我喜靜,不喜歡到處亂跑。」


    伊萊瞧了他半晌,一時有些恍惚。


    其實很久很久以前,小希爾不喜靜的,他才是那個喜歡漫天去開荒的浪漫勇者。


    伊萊問他,「那你想做什麽?」


    「找個安靜的地方,有個小木屋能住人就行。那裏最好漂亮,最好沒人,隻有各種各樣不會說話的小動物,兔子、小鹿、山貓、小熊、野豬……」


    「為什麽不要人?」伊萊問。


    「跟人打交道太累了。」希爾靠著他肩膀,「如果這一切真有結束的一天,而我恰好活著,再也不當什麽殿下,再也不見人了。」


    這點伊萊倒贊同,反正他不是人,「那我呢?你的動物園裏有我嗎?」


    希爾瞧他,笑了笑,「你要是不嫌棄可以當動物園園長,幫我管那些小動物。」


    伊萊又想了想,看他表情變化,似乎覺得這個提議也不錯,「也行,那就這麽說定了。」


    希爾隻是笑笑,沒再迴。


    .


    不知道是「酒」的作用,還是其他,那天晚上,醉過去的希爾做了一個夢,很真實的夢。


    夢裏他變成了一棵不會動的樹,卻能看見一切。


    雖自伊萊口中聽過故事大概,但和自己親眼所見感觸又有所不同。


    挨打的銀狼,奚落的眾神,肚子疼到躺在地上起都起不來,還要跟其他狼打架,因為打輸了會死,打贏了就殘忍地吞食自己的同類,在那個黑暗的方寸之地裏,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一直到那年春分,銀狼突然抬頭看向了他,惡狠狠的,他看誰都是惡狠狠的。


    沒過多久他就變成了科爾瓦多的小王子。


    銀狼在撒旦的指導下,變成了小狗,掉在他的莊園內。


    十二年的歲月如白駒過隙,短的很。


    銀狼在城牆上被天邊銀籠鎖走,接受眾神的審判。


    僥倖逃過一命,卻被鎖在樹底繼續吃髒東西,偶爾還需要被迫「表演」供人取樂。


    人形的伊萊靠在樹幹上,自下而上瞧著那群所謂的神。


    一千年的時間也未將他的桀驁消磨半分。


    「最好別讓我有機會逃出去。」他說。


    又閃過一些混亂的片段。


    最後的畫麵定格在希爾在塔頂想像的那幅場景。


    一頭在山川湖海間肆意奔跑的銀狼。


    .


    希爾自夢中驚醒,身邊沉睡的人不知何時又變成了狼,蜷縮在他身邊,腦袋輕輕擱在他手臂上。


    撥雲見日,他大致弄懂了這頭狼施加在他身上的常人無法理解的偏執。


    他確實是一棵,很壞很壞的樹啊。


    雖非他本意,如今卻似乎成了一切荒誕和痛苦的根源。


    .


    這頭狼明明什麽都沒做錯,卻因他的存在承受了莫大的痛苦,由他來結束這一切似乎也無可厚非,或許也是命運對倔強靈魂的嘉獎。


    事情原本很簡單,下界,吃樹,滅神,從此河清海晏。


    伊萊也從此自由。


    但他偏偏來早了,偏偏能「知」情卻又不完全懂情,陰差陽錯,那十二年間科爾瓦多賜予「小狗伊萊」的溫情,於他們來說不過隨手施捨,甚至本意也並非給他,卻無端困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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