跡部景吾的視線異常專注,卻不似往常那般洞察人心具有壓迫感,反而恍若冬日的暖陽。


    星野愁的心微微一動。冬季的風寒涼,但此刻吹拂而來的海風卻仿佛帶著親切的涼意,夾雜著特有的鹹濕,一時間,倒是分不清是風聲太重,還是她的唿吸聲稍顯急促。


    星野愁低下頭,緩緩地、緩緩地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唿吸。隨後她抬抬眉梢,用中文緩慢地說出了這句話:「約少年,與我出逃漫漫長夜。」


    這樣一位優雅動人的少年,如何讓人不思凡。


    雖然不敢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可是,用中文表述的話,是可以的吧。


    跡部景吾的臉微不可查地青青紅紅一番,他擅長希臘語、德語、英語等多國語言,卻偏偏對中文知之甚少。往日裏,若是談論起詩集以及名家著作,他肯定是最有自信且最能滔滔不絕的那一位,然而此刻,他跡部景吾竟然會聽不懂,更插不進話。


    她的神色如此認真,可見這句話定是別有深意。


    不服氣的跡部景吾壓下了心底的詫異,默默將這句話的讀音印入腦海,短暫又漫長的幾秒鍾後,他抵唇輕咳,略微僵硬地向她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跡部景吾的手指修長挺直,指節分明,指腹與掌邊都因常年打網球而留下了薄繭,每次與他相觸時,都能分明地感受到。這隻手她不是第一次牽,可在隻有兩人的情況下,在海風吹拂的沙灘上,卻是第一次。


    星野愁大感意外,一時愣在了原地。她微不可查地偏了偏頭,呆呆地注視著他,忘記了伸出自己的手。


    她的臉紅紅的,愣愣立在原地發呆。跡部景吾覺得她這樣呆滯又略顯懵懂的樣子也不失可愛,不知不覺便沉下了聲線,出聲提醒道:「手。」


    身姿挺拔的少年始終保持著伸手的動作,眉梢間流竄著他與生俱來的矜貴,即便沒有聽懂她剛剛的話中之意,也能迅速調整好狀態,舉手投足間洋溢著自信,伸手也非常果斷。


    「難道你覺得本大爺會讓你獨自走在海灘上嗎?啊嗯?」


    跡部景吾用一種霸道而強製的力度將她的手牢牢握在手心,這一次的牽手不同於之前的任何一次,不是單純的溫柔或者繾綣,也沒有帶著不屑與嫌棄,而是自然而然,牢牢在握。


    星野愁的臉頓時紅透了,但她沒有掙脫,而是任他牢牢牽住。周圍的風聲與浪聲她都聽不到了,耳畔隻有他的聲音。他的溫燙,也通過他們緊牽的手,源源不斷地傳送過來。


    她自認為最開始時的自己是一個理智的人,即便是麵對跡部景吾,她也能心平氣和,不會過於激動難耐。可他,冰帝的帝王——跡部景吾,這樣張揚,這樣驕傲,哪怕站在原地一言不發,也能展露出目空一切的氣勢。


    怎麽能夠不動心。


    怎麽能夠不喜歡他。


    怎麽能夠不幻想,想要永永遠遠站在他的身旁。


    理智嗤笑著讓她丟棄心中不切實際的幻想,可她還是不動聲色地朝他靠近了兩步,幾乎是手臂蹭著手臂,甚至能聞到他身上傳來的極淡的玫瑰香味。她依戀,不舍。難以抑製的,想要放任自己的這顆心。


    海上吹來的風令沙灘旁的樹葉簌簌擺動著,跡部景吾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唇,望向海麵,眸光清淺,輕輕出了聲:「藤納戶海的故事,你聽說過麽?」


    星野愁懵懂地搖了搖頭。


    跡部景吾站在夕陽裏,側過身看向她,淡淡開口:「是一個本大爺不喜歡的悲劇。」


    「一位叫藤納戶的少女與河童相愛,河童懇求少女為他潛入海底救一隻被海藻纏住的貝殼,少女答應了,但再沒從海底迴來。」


    「河童日日在海邊等候少女歸來無果,最終因思念少女而自盡……」


    靜靜講完這個故事,跡部景吾嗤笑了一聲,隨後重新盯著她,挑眉問道:「本大爺所說的這個愛情故事如何?」


    星野愁神思恍然,斟酌了一下,弱弱抬抬眉梢:「很…奇怪?」


    為救朋友讓愛人以身犯險,卻在愛人身亡後自盡殉情,怎麽想星野愁也無法理解。


    跡部景吾注視著她,蹙著眉感慨道:「河童沒有勇氣潛入海底,卻在愛人死後跳海自盡。哼,這樣不是很諷刺嗎?」


    頓了頓,他又不屑地總結:「無意義的勇氣在少女死後才迸發,對那少女也是殘忍。」


    從跡部景吾的神情看來,他肯定是非常不喜歡這個故事的,甚至對其中的河童嗤之以鼻,於是星野愁好奇地眨眨眼睛,問道:「哥哥,為什麽會忽然想起這個故事呀?」


    跡部景吾瞥了她一眼,而後眉宇舒展,迤邐出流逸的眸光:「有人說過,河童肯為少女而死,令人感動。本大爺——我,不想做這種感人的事,也不認同這樣的想法。」


    星野愁一愣。


    該怎麽說呢,跡部的三觀還是很正的。她聽到這個故事時,隻覺得奇怪卻又辨不清具體別扭在哪兒,可他卻思路清晰,一語破的。星野愁頓時定下心來,朝他展露出贊同的微笑。


    跡部景吾平靜地看向她,她的神情舒緩,嘴角的笑意清淺,眉眼間沉浸著夕陽的光線,那麽輕易地就感染到他的心胸。


    海風吹拂,路旁婆娑的樹木迎風搖曳,風急,吹得海浪撲拍,也灌進星野愁的脖子裏。她不自覺縮了縮身子,感覺冷颼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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