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除夕,左右為難......


    弟弟走了快一年,弟媳還年輕,作為姐姐,何雪希望曉娥能盡快走出悲痛,找到自己的幸福,就說出了心中的想法。


    “姐,你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可是在我心裏小雷從來沒有離開!我...不行!”姐姐的勸說,曉娥猶豫了一下,還是給出否定的答案。


    “我現在哪兒也不想去,也許,你們都覺得小雷不在了,其實,隻要我在這個家,就能感受到他一直陪著我,隻是我倆被一個無形的東西隔離了,我知道,我是在為他守護這個家。”


    是呀,對爸媽來說,兒媳和孫子在,就如同兒子還活著,......


    何雪眼睛的餘光看過去,弟媳用手背輕輕擦拭一下眼角,然後就把頭轉了過來,臉上卻帶著笑,“姐,不管你們什麽時候迴來,這個家都在等你們,爸媽在,小雷也在,真的!”


    聽了弟媳一番話,何雪覺得自己一下子變得渺小,一時間陷入沉默,也許因為姐姐是同齡同輩人,曉娥卻打開了話匣子,“姐,其實我一點也不苦,每天看著亮亮一天天長大,替小雷孝敬爸媽,我......。”


    “真的有一天,我也老了,爸媽也走了,亮亮也成家了,我再考慮找個伴兒,不拖累別人,也就是個伴兒,伴兒......”說到最後,曉娥臉上飛過一片紅霞,低頭繼續忙手裏的活。


    除夕的年夜飯,是趙楠見過最豐盛的一桌,越是這樣,他心中的想法越是難以啟齒。“爸,你喝酒吧!”趙小冉拿著已經打開的紅酒瓶子,這是專門從黃明市家裏帶迴來的。


    “爸不喝,爸喝茶,可能是缺覺,頭有點兒疼,你先給姥爺倒上。”趙楠暗自盤算,該如何開口,因為思想上的壓力,頭上竟然開始冒汗。


    “你沒事吧,老公!”何雪擔心的摸摸趙楠的額頭,然後又在自己額上輕輕拭了拭。


    “我沒事,小雪,別擔心,我們開始吧,爸都等不及了,爸,你說兩句!”趙楠把焦點引向嶽父何春田。


    一家人齊齊看過去,老人已經端起杯子,“來吧,孩子們,過年咧,一家人團聚,看見你們,我和你媽就高興著咧!”老人又轉向身邊的老伴兒,“是吧,老婆子!”


    “爸、媽!新年快樂!”趙楠說著祝福的話,心裏卻更加焦慮,到底應該什麽時候說更合適呢。


    連著碰了兩杯,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隻有趙楠心事重重。


    “爸,你開心點,共歡新故歲,迎送一宵中,這話可不是我說的,今晚的時刻應該大家一起高興。”女兒小冉看出父親的不悅,說出國家領導人曾引用的唐太宗李世民的一句詩詞。


    “冉,你想個辦法哄哄你爸!”何雪猜測丈夫不開心的原因,卻怎麽也想不出來。


    “哎!我們玩詩詞飛花令吧,誰輸了,要麽喝酒,要麽出個節目。”趙小冉眼睛一亮,說出一個她最擅長的辦法,這是她想起來古代文人的行酒令。


    “你這是餿主意,你姥爺姥姥根本沒上過學,再說,亮亮這麽小,他哪懂什麽詩!”何雪嗔怪道。


    “我會!我會唐詩,媽媽教我好多!”何亮亮大聲反駁道,隨即背誦出聲,“床前明月光,疑是......”聲音雖然稚嫩,卻一本正經,引得大家一陣大笑,趙楠也笑出聲來。


    “看,我爸笑了!”趙小冉指著趙楠大聲說道。


    “小楠,是不是有心事,說出來聽聽,說出來就好咧!”何春田看著女婿,鄭重地問道。


    “爸,我沒事,可能就是昨晚開車累的,提不起精神,沒事,一會就好。”趙楠實在不想掃了老人的興,還是再等等。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確定女婿沒事,老人又轉向何雪,“小雪,孩子愛玩,就玩兒會吧,我和你媽看著你們玩兒!”何春田笑眯眯看著自己的孫子和外孫女兒,打心眼兒裏高興。


    “姐,就陪小冉玩兒會這個吧,我和亮亮也喜歡,自從小冉上次參加詩詞大會,我們沒事就背唐詩宋詞,你可別小看我倆,說不準會贏你咧,嘻嘻!”曉娥似乎很有興致。


    “媽媽,看見沒,舅媽和亮亮都不怕,你一個語文老師還怕了嗎?”小冉的語氣充滿挑釁。


    “媽媽什麽時候怕過你,你肚子裏那點兒墨水誰教的,參加個詩詞大賽,就翹尾巴啦,你說吧,咋樣飛?”


    “為了公平,我們把人分成三組,我一個人算一組,舅媽和亮亮算一組,我爸和媽媽算一組,相當於三隻隊伍參加比賽。”女兒這樣分配自然是感覺自己實力不俗,真像何雪說的,有點翹尾巴的意思。


    不過,在大家看來,這樣的小冉才更可愛,這叫自信。


    “我先說下規則,......”


    按照小冉說的,他們今晚的詩詞飛花令,並非很嚴格,隻要說的一句詩詞中,帶上“春節快樂”四個字中任何一個字,就算接上,並不像詩詞大會那樣,說“春”字,必須要求帶春字。


    “這個簡單,我先來,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舅媽周曉娥搶了個先。


    接下來,應該是媽媽和爸爸這一組,“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趙楠張嘴就來,出語不俗,不但是偉人詩詞,還帶著兩個春字,也把自己的注意力轉移轉移,免得破壞了一家人節日氣氛。


    趙楠心裏還在琢磨著疫情的事情,1287例......。


    大家不再留意趙楠的焦慮,都關注和思考著飛花令的詩句。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剛剛開始,自然難不住參加過大賽的趙小冉,張嘴說出南唐後主李煜的虞美人。


    “媽媽,你先別說,我說我說!”亮亮扯開嗓子先攔住媽媽,然後就怔了幾秒,“好雨,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這樣行不行,媽媽?”


    “我家亮亮棒著咧,你把春和節都說進去了。”曉娥激動地在兒子額頭親了一口。


    “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何雪瞬間接上了。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小冉的速度更快,這是小冉的經驗,要打敗對手,就要速度加快,不給敵人喘息思考的機會和時間。


    趙楠收迴心思,看著女兒點點頭,“知道這句詩,那就聽其言,觀其行,你可得拿出實際行動來,......”


    “爸,你不是走神兒,就是打岔,影響大家,應該罰酒,罰酒!”


    趙楠無奈搖搖頭,喝下半杯茶水,本想借機教育教育女兒,卻被這丫頭反唇相擊,罰了自己。


    “舅媽,接著來,接不上,你也得喝。”


    “誰說接不上,亮亮快說。”因為姐夫趙楠的突然插嘴,曉娥竟把想好的詞兒忘了,急忙捅了一下身邊的亮亮,別看亮亮小,卻也真的不含乎,“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好一個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何雪不由得再次想起弟弟何雷,眼中含淚接道,“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


    何雪想到弟弟,又聯想自己,一個人,如果能在自己的崗位上鞠躬盡瘁,何嚐不是人生幸事。


    “媽!”深諳詩詞的趙小冉豈能不懂媽媽的心境,隻不過除夕夜這樣,有些沉重,想說幾句勸慰的話。


    “小冉,沒接上,該罰了。”爸爸趙楠終於逮到女兒一次機會。


    “誰說我接不上了,那,什麽,”小冉被爸爸這麽一驚,一下子嘴邊好多帶春節快樂這類字眼的詩句,瞬間跑得無影無蹤,大腦中一片空白,卻冒出這麽一句,“楊柳送歌,暗分春色。”


    “完了吧,哈哈,詩詞飛花令,沒讓你成語接龍,寶貝女兒這下子出醜嘍!”趙楠拍著手,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他和女兒經常這樣相互打擊,已經習慣了,作為父親,他可不想把女兒培養成溫室花朵。


    “誰說這是成語了,我這就是詩!”


    “小冉,在家裏可不許自己編。”參加詩詞大會的時候,女兒就曾在飛花令的環節,緊急關頭,隨機應變,臨時做出一句詩詞,險勝對手,幸虧評委不確定,沒有當場指出。


    記得後來女兒說過,她隨口編的一句“愛被隔離更知愛,情到深處方為情。”


    那是一次有關“離”字的飛花令,含有離字的詩詞本來就少,一般人隻記得離離原上草,哪能記起其它詩句,不到三個迴合,女兒就啞火了,還好,小冉的應變能力超強,隨口就自創一句。


    也算運氣好,評委竟是個混事的,半天沒想起這句詩詞的出處,又不敢貿然提出質疑,直接把對手打懵了,僥幸贏了一場。


    “媽,瞧您說的,我哪有那水平,這兩句是有出處的。”爸爸的搗亂,媽媽的質疑,頓時令女兒感到很委屈,似乎是受了多大冤枉一般,急急為自己辯解。


    “這是元代白樸寫的詩,詩的名字叫,風流子·花月少年場,大概是1287年寫的,嬉遊伴,底事不能忘。楊柳送歌,暗分春色,夭桃凝笑,爛賞天香。綺筵上,......”為了洗清自己,小冉竟然當眾背誦起這首古詩。


    1287,聽到這個數字,趙楠又是一怔,這個數字好熟悉,想起來了,1287例確診病例,照這速度下去,疫情傳播應該開始進入加速增長期,明天,明天會怎麽樣,“不行!”


    趙楠說的很大聲,人們都吃驚地看著他,什麽不行?小冉這首詩不行嗎?


    “媽!你看我爸,耍賴!”趙小冉幹脆停止背誦,向何雪告起狀來。


    “不,不,小冉,爸沒說你,對不起,爸向你道歉!”趙楠連忙哄著女兒,然後又轉向嶽父,臉上表情滿是愧疚之色,“爸,媽,我不能再陪你們二老過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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