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會?”


    程熙有些失聲,好多年都沒聽到這個字眼了,水蟲病是整個南陽都難以啟齒的痛。


    程熙的祖父、祖母以及父母都是死於這個病,南陽多水,十四年前南陽的百姓突然出現大規模的腹痛不止,沒幾日就會死去。


    當時還疑似有人投毒,可整個南陽三郡各鄉縣都出現了這種症狀,那個時候南陽死了多少人。


    當時程熙的家人就是,好好的就開始腹痛,沒幾日人就不行了。


    當年還是一名神醫專門趕來,才得知是人們是得了水蟲病,當時剖開一名乞兒的肚子,見到的人吐得黃疸都出來了。


    隻見那乞兒肚子裏全是蟲,蟲子鑽破了腸子還有好些還在往外麵湧,已經看不出腸子的形狀,全是不斷扭動的線蟲。


    當時的人頭皮發麻,好些見了直接暈死過去。


    那神醫說,這些蟲隻能用火燒,別的方法不能將其全部消滅。


    若是埋在土裏,這些蟲將人全部吃完以後,就會隨著土壤鑽進水裏。


    當時一車車的屍體被強製拉到一個地方集中火葬,當時的百姓激烈的抗議,大家都講究入土為安,他們不能接受親人屍骨無存的下場。


    可隨著死的人越來越多,官差帶著人將那些抗議的人家家裏的屍首刨開肚子,等到那些人看清楚情形後,紛紛才停了手,無可奈何的接受了現實。


    就這樣但凡死一個就會被強製拉走進行火葬,就連原來被埋下去的那些都被挖了出來。


    程熙當時在舅舅家中玩耍,程複吃的是自己家打的井水,因此才逃過一劫。


    程熙家裏人剛剛去世,就有官差上門來將人拉走,小小的程熙抓著母親還帶著溫熱的手,小跑著跟著推車的官差往焚場走去。


    那官差見一家人就剩程熙一人了,有些可憐,便也沒有趕他。


    到了焚場之後,程熙就被舅舅程複拉到一旁,程熙哭著不願鬆開母親的手。


    “舅舅、舅舅,母親的手還是熱的呢,舅舅,母親、母親,你睜開眼睛看看孩兒。”


    “父親,祖母”


    “祖父不要,不要走。”


    程熙小小的人兒使勁往那邊靠著,但手還是一點點被掰開。


    就這樣才五歲的程熙就這樣看著母親他們被澆上了油,一把火燒得幹幹淨淨。


    程熙摸了摸胸前的一個玉葫蘆,這是當時舅舅帶著他抓了一把灰帶了迴去,留個念想。


    等到他們走後,又有一批人被拉了進來。街上到處都是麻木的百姓,程熙到現在都記得有些人或是拿著袋子,或是拿著罐子,裏麵裝著的全是念想。


    “當年不是都燒了個幹淨嗎?好多年都沒有事,怎麽突然會?”


    程熙聲音沙啞哽咽,或是想到父母,或是對當年那場浩劫心有餘悸。


    程複看見程熙眼睛都開始充血,有些吃驚,上前看著程熙:


    “熙哥兒,你的眼睛!”


    程熙端起桌子上的熱茶狠狠灌了下去,一杯熱茶下肚,驅散了四肢的涼意。


    “誰知道呢,當時從桂陵過來的人來鋪子上買料子的時候,我們才知曉。”


    “這事沒有傳出來麽?”


    程熙緩了緩心神才想起最重要的事,為何京城這邊沒有接到消息?


    “我們在安平都沒聽到風聲,還是,還是……”


    程複湊到程熙耳邊才說了出來:


    “那人說肚子疼問哪裏有藥店,我給他指了指。你知道的,肚子疼是個晦氣話,一般我們本地人不說,我當時就留意了一下那人的眼睛。”


    程複說到這感覺頭皮都在發麻,想到那人,心中一陣懼怕。


    “果不其然,那人的眼睛充血,跟當年那個病的症狀一模一樣,甚至我還仿佛見著了線蟲。”


    王氏早就忍不住,她當時也在,迴想起當年那情景,幹嘔出來。


    程熙整個人都僵硬住了,時隔十四年,又出現了!


    “當時我嚇慘了,帶著你舅母他們就趕緊往外逃,南陽的水已經不能吃了。這一路過來,路上我們連水都不敢喝,幸好時常下雨,我們就接了雨水煮沸了才敢進肚子。”


    見程熙一直呆愣著,程複以為是自己的話嚇到了程熙。


    “熙哥兒,你怎麽了?”


    “舅舅,這事其他人可知道?”


    程複拍了拍程熙的肩膀,寬慰的說著:


    “你放心吧,當時我感覺不對就讓店裏的小二都迴去了,還給左鄰右舍的人都說了,信不信就是他們的事了。”


    “我還派人去了縣衙,不過那守門的見是我就把我趕了出去,我也不敢在大街上嚷嚷就隻能迴去了。”


    程複看了看程熙的臉色,程熙聽到後神色不變。


    “應該的,不過他們既然趕了你就算了,生死有命。”


    程複見程熙沒有什麽異色,轉而說起了其他。


    “不過後麵南陽去了個親王,似乎應該也知道了,我們出城沒多久就封了城。”


    程熙這才鬆了口氣,知道就好。


    “舅舅你們就安心在這裏先住下,我托人找找哪裏有住的地方。”


    程複一聽,連聲應是。接著看了看眼前的小郎君,那跟他母親越發相像的臉龐,讓程複有些感懷,欣慰的笑著說:


    “熙哥兒真的長大了,你母親若是還在,肯定高興的跟個什麽似的。”


    程熙想起記憶中的母親,總是笑得十分開懷。


    “母親她最是喜歡笑了。”


    程熙不再想這些,看著長高不少的兩個表弟,問起了他們的學業。


    等到程熙走後,剛剛還熱鬧的屋子變得冷清起來。


    王氏看著都不說話的幾人,想到程熙迴了段伯府,他們卻還住在客棧,心裏有些不舒服便開口:


    “熙哥兒也是,帶著我們住什麽客棧,他不是說自己在伯府單獨有個院子嗎?也不說帶我們住到伯府去。住客棧多花錢啊,那伯府那麽大,也夠咱們一家子住了吧。”


    “閉嘴吧你!”


    程複瞪了兩眼王氏,指著她有些不敢置信。


    “你什麽台麵上的人物,還想住伯府,住人家牛圈都是抬舉你了。”


    一旁的程老爺子開口了:


    “王氏,不會說話就不要說,人家熙哥兒是伯府的夫子。你是什麽?得虧你沒當著熙哥兒的麵說,不然你就自己滾迴安平去。”


    王氏嚇了一跳,自己就隨口說說,他們這麽大火幹什麽。


    迴安平,她才不會去,打死都不迴去。


    “兒媳就隨口說說,哪裏會在熙哥兒麵前說這些。”


    王氏神色有些悻悻,真是氣死了。以前就是,但凡她說哪點熙哥兒的不好,就要被一陣數落。


    搞得她像個外人似的,他們倒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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