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十七年八月二日,聖上下令剝奪大皇子身份,貶為庶人,趕去洛溟宮,永生幽禁。


    母族趙氏,攛掇皇子,以下犯上,除六歲以下幼童,其餘老少一概處死,立斬不赦。


    青雲寺事發的第三日,楚帝就擺駕迴宮,朝中眾官歸位待命。


    段靜安當即收到消息就趕迴京城,宋盛芙想到莊子如今的情況,況且也在這待了許多日了,就命人收拾東西迴京城去。


    且這些日子又悶熱不已,宋盛芙估計約莫著後麵還有雨水,於是便趁早迴府去,不然若是落雨就不好趕路了。


    迴京的當日正好碰見押送罪臣趙氏的隊伍,像這種謀逆之事一般禍及九族,宋盛芙微微挑開簾子便看到長的像是看不見盡頭的隊伍。


    趙氏是個大家族,以往最引以為傲的就是家族的根係龐大,無論趙家何人入仕,朝中的各個部門都有關係,五年十年慢慢的形成了巨大的趙黨一派。


    除了京城的本家,還有許多分支分布在大楚的其他地方,這些人自然也逃不了,在地方上就會被處置。


    一個家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宋盛芙看著如老鼠過街人人喊打的場景,心裏有些緊縮,這個時代人命如草芥,生與死都在上位者的一念之間。


    去歲在除夕宴上光鮮亮麗、盛氣淩人的趙家夫人,如今蓬頭垢麵,被粗大的鐵鎖拖著,連身子都挺不直,哪還有曾經相國夫人的氣派。


    宋盛芙此時已全無剛見著時的快意,心底隻有兔死狐悲的淒涼,家族興衰哪有千萬年不變的。


    如今她來到這的意義是什麽呢?一個家族興衰起落自有它的命數,她一個外來人如何能左右其原本的命運軌跡。


    宋盛芙陷入了深深的沉思,連著好幾日也沒有胃口。


    直到一場大雨落下,近些日子的潮濕悶熱都褪去了些許。


    暄哥兒早在莊子上就過了三周歲,當時隻家裏人湊在一起吃了頓小宴。


    這個地方的習俗是十歲之前小孩無“祟”,過了十歲以後有條件的家裏才會辦宴。


    這三歲以後,小孩的嘴像是被突然打開了一般,暄哥兒都會說句子了。


    “外祖母玩兔兔,兔兔乖。”


    宋盛芙這些日子有些多思,連帶著孩子們都知道祖母心情不虞,想著法子逗弄祖母開心。


    宋盛芙看向暄哥兒,暄哥兒許是整日裏跟康哥兒待久了,行為舉止間都帶著康哥兒的影子。


    隻見暄哥兒上麵穿著交領褂子,下麵穿著冰絲小褲。因著夏時頭發被梳成三個小啾啾,瞧著可愛極了,不過……


    宋盛芙嘴角微抽,這小子抓著兔子的耳朵,一手提了一隻。偏偏兔子被養的又大又肥,暄哥兒身量不夠,兔子的腳都拖在地上的。


    不過兔子還算溫順,被這樣抓著也沒有掙紮,有隻兔子嘴裏還嚼著青草根呢。


    “暄哥兒把兔兒放下,仔細傷著自己。”


    暄哥兒踱步跑了過來,將兩隻兔子遞給宋盛芙。


    “外祖母,吃兔兔。”


    宋盛芙一時間有些沒反應過來,什麽吃兔兔?


    見外祖母沒應聲,暄哥兒準備用一隻手來提,奈何手太小抓不住,隻能一個兔子抓著一隻耳朵。


    空出來的另一隻手扯了扯宋盛芙的褲子,抬起頭看著她,語氣中有些不舍但還是繼續說:“吃兔兔高興,不讓姐姐知道。”


    好半晌宋盛芙才反應過來,暄哥兒還記得在莊子上她說要吃兔兒的事呢。


    “哎喲,祖母的乖乖,快把兔兒放了,咱們不吃這個兔兔,廚房有兔兒吃。”


    暄哥兒緊緊貼在宋盛芙懷裏也不嫌熱,甕聲甕氣地說:“好吧。”


    宋盛芙將暄哥兒抱在懷裏親香,她的乖孫孫呢,可招稀罕了。


    “再說,這兔兒你姐姐養的可精細了,要是讓她知道你拿她的兔兒哄我,小心你的屁股墩子。”


    宋盛芙笑著逗弄著懷裏的小團子,暄哥兒一聽小手摸了摸自己的屁股,抓著褲子,搖了搖頭看著宋盛芙認真的說:“不說,外祖母不說,姐姐打。”


    “薇妹妹,這小子在告狀,被我聽著了。”


    康哥兒一股腦地衝進來,一臉壞笑往門外看去。


    暄哥兒一聽嚇得趕緊往宋盛芙身後藏,捂著眼睛將腦袋藏在衣裳後麵,可屁股卻露了出來。


    “暄哥兒你說什麽呢,我何曾打你了,竟敢告我的狀。”


    薇姐兒打簾子進來一眼就看見這幅場景,有些發笑,悄悄走過去,拿起桌子上的扇子輕輕往暄哥兒屁股上一拍。


    聽到姐姐的聲音但沒見有人走過來,暄哥兒正納悶呢,結果屁股上挨了一下,嚇得小身子都彈了起來。


    抬頭看見姐姐正打著扇子笑眯眯地看著他,暄哥兒有些心虛,眼睛左晃右晃,就是不看她。


    薇姐兒有些納悶了,這小子今兒個怎麽了?難不成幹壞事了?又把她的新頭花拿了?!


    發現姐姐變得越來越危險,暄哥兒摟著宋盛芙的脖子,搖搖頭:“沒有告狀,在逗外祖母高興。”


    康哥兒此時也湊上來,喝了杏仁冰露好奇的看著宋盛芙:“祖母,你們方才在說什麽,瞧這小子一臉心虛的樣兒。”


    暄哥兒見哥哥不幫著自己,還在拆自己的台,小手捏成拳頭朝著康哥兒一揮,小嘴一翹。


    “哥哥壞,討厭。”


    宋盛芙已經被逗得不行,笑嗬嗬的看戲,握著暄哥兒的小拳頭,哄了哄:


    “暄哥兒乖著呢,知道哄我開心,咱們暄哥兒是個孝順孩子。”


    要是暄哥兒有尾巴,此時就可以看見那小驕傲的尾巴在身後晃一晃的。摟著宋盛芙的脖子,表情得意的看著哥哥姐姐。


    “暄哥兒孝順。”


    薇姐兒受不了這家夥古靈精怪的樣,捏了捏他的小臉蛋,笑中帶著威脅的語氣說道::“快說,你剛剛是不是告狀了,你要是不說你藏起來的那幾個頭花……。”


    暄哥兒一聽,立馬帶上討好地笑,抓著薇姐兒的手,趴在薇姐兒旁邊支支吾吾的開口:“外祖母不高興,吃兔兔高興,我把兔兔給外祖母。”


    薇姐兒還以為是什麽呢,原來是給外祖母吃兔兒。


    嗯?什麽兔兒,吃兔兒!


    她早一進來就看見桌子旁的兩隻兔子,原本以為暄哥兒拿著玩的,哪曾想是要送給外祖母吃的。


    她的兔兒小命危矣!!


    薇姐兒氣的發笑,揉了揉暄哥兒的丸子頭。


    “你倒學會借花獻佛了,你借的這朵花可經過我的同意了?”


    “借花獻佛?”


    暄哥兒重複一句,康哥兒倒還笑起來:“好小子,這麽小就會用成語了,可不得了,想必以後是個小狀元郎。”


    薇姐兒也高興,暄哥兒以後若是成器,她這個做姐姐的肯定為他高興。


    不過,兔兒的事還沒完呢。


    看著蹲在桌角啃桌腿的兔子,薇姐兒戳了戳暄哥兒,有些無奈。


    “你要是想把兔兒送給外祖母,直接給我說一聲就得了,何必趁我不在將兩個兔兒抱出來,你瞧兔兒將桌腿都啃得出沫子了。”


    暄哥兒伸了伸脖子一望,發現兔子兩顆大門牙正啃著木頭呢,抬手扯了扯頭上的小丸子,有些遲疑的看著姐姐。


    “姐姐喜歡,暄哥兒錯了,不該拿姐姐的兔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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