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昭辰聽著阿離的講述,心頭發酸,不由想起自己獨自一人在宮中掙紮的歲月。


    每一個夜晚都漫長得令人絕望。


    他躲在香案下,一直緊緊盯著窗格外那方黑得嚇人的夜空。


    天何時才會亮?


    白天至少他們不敢如此明目張膽地欺負他,還得在父皇麵前裝出一副好學上進的模樣!


    可到了夜裏,他的那些兄弟們,就是活脫脫一群惡魔!


    手段層出不窮,無所不用其極地嚇唬他,折磨他。


    而幼時的景昭辰無人相護,隻能死死咬著唇,倔強的不肯掉下一滴淚。


    眼淚是這世上最沒用的東西!


    它會讓心疼你的人感到難過、愧疚,更會讓欺負你的人愈加得意,肆無忌憚!


    景昭辰已經不記得自己多少個夜晚不敢合眼,哪裏都躲過,隻為能活著見到第二天的太陽!


    而他最親愛的父皇,忙於朝政,無暇分身!


    他不知道他最寵愛的兒子,到了夜裏,竟會活得如同陰溝裏的老鼠!


    膽小、怯懦、苟延殘喘!


    所以景昭辰對於父皇的感情很複雜,愛嗎?好像又夾雜著恨,真恨嗎?他卻又會時常想念。


    愛恨交織!


    從前他一直被這種感情折磨著,陷在兒時黑暗又恐怖的記憶中遲遲無法走出來。


    直到遇見柳歲,她就猶如黑暗中的一束光,讓人禁不住想要靠近,再靠近一點!


    柳歲心疼地摟緊阿離。


    “是啊,以後我們阿離有家人了,那些苦痛都過去了,我們會一直幸福地走下去。”


    阿離重重點頭,忍了許久的淚終於如同斷線的珠子,劈裏啪啦地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懷風一直垂著頭,小少年也有自己的堅持,絕不能讓他們看到自己哭了。


    他語帶哽咽,“阿離以後隨懷風哥哥姓可好?”


    “不好,阿離要跟姐姐姓!柳離,多好聽啊!”


    柳歲無奈地戳了戳她的臉蛋。


    “好,就依阿離的。”


    懷風不高興了,嘴巴撅得老高。


    “阿離你是不是傻?她既是我姐姐,肯定跟我是一個姓啊!”


    柳歲接過江樹遞來的濕帕子,替阿離將小臉擦幹淨。


    “阿離別聽他的,沒有的事,我既姓柳,便永遠是柳家的一員,任何時候、任何人都無法更改!”


    柳家,不是親人,勝似親人!


    她還得看著他們沉冤的雪的那一天,還要幫著恆兒坐上那位置,要看著嬌滴滴的安兒上花轎!


    太多牽絆,太多不舍,怎麽可能放得下!


    一想到那兩個粉雕玉琢的孩子,柳歲的心就軟得一塌糊塗。


    懷風沉默了。


    他從小與祖母相依為命,但其實大部分時間,都是獨自一人。


    家,家人,他沒有具體的概念。


    至於父母,更是隻活在祖母的嘴裏,當然告訴他的也不過隻言片語,更是沒有畫像一類的。


    懷義的聖女不允許生下男孩!


    祖母為了讓父親活下來,煞費苦心,瞞天過海地將人偷偷送出懷義,至於怎麽輾轉到了鎮國公府,懷風一無所知,祖母也閉口不談。


    “那我以後也跟著姐姐姓!”


    懷風賭氣,背過身不再看柳歲。


    景昭辰衝柳歲搖搖頭,牽起懷風的手。


    “剛才看那裏的果子結得不錯,我們去摘一些,帶到路上吃可好?”


    懷風點頭,垂眸倔強的不肯與景昭辰對視。


    景昭辰也不強求,隻笑著與懷風一同走進樹林。


    “姐姐,懷風哥哥為什麽生氣?他既然叫你一聲姐姐,你就該對他耐心一些,我想對弟弟好,可惜,再沒機會了。”


    柳歲的心猛地抽疼,好半天開不了口。


    連阿離都看出來她對懷風沒有耐心,那懷風心裏該多難過?


    “阿離說的是,姐姐是要改改,他畢竟隻是個半大的孩子,還吃了那麽多苦頭。”


    阿離不懂,為何一家人姓氏不一樣,但她很會看臉色,知道這是他們都不願意講的事。


    娘親從前教育她,萬事都莫強人所難,別做討人嫌的孩子。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不想為外人道的秘密,她有,那麽柳歲姐姐,懷風哥哥肯定也有。


    該她知道的,他們不會瞞著她,不該她知道的,她就乖乖一句不多問。


    見阿離一副我都懂的小大人模樣,柳歲忍不住笑出聲。


    “行了,又不是什麽大事,告訴你也無妨,我與懷風從小不是一起長大的,機緣巧合才相遇,所以,感情談不上多深厚。”


    阿離摸著小下巴,煞有介事地點點頭。


    “這都是小事,隻要我跟懷風哥哥每日像小狗一樣跟在你身後,總有一天,你會發現我們倆的好!”


    柳歲,“.......”


    這孩子淨瞎說什麽大實話!


    這兩小隻喜歡往她身邊湊,左一句姐姐,右一句姐姐,要是哪一天聽不到,還覺得不習慣。


    但是吧!


    咳咳,景昭辰說過,不許把孩子當成寵物一樣養!


    這樣是對他們人格的不尊重!


    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可私心裏,柳歲就是覺得阿離和懷風像兩隻粘人的小狗。


    景昭辰不知與懷風都說了什麽,反正再迴來的時候,懷風抱著果子,笑嘻嘻的如同往常那般小跑到柳歲身邊。


    “姐,我摘了好多果子,別看長得醜,可甜了,你嚐一個。”


    柳歲笑望著他,“好,懷風給的肯定好吃!”


    懷風瞬間順毛,拿了隻最大的果子在衣服上使勁蹭了蹭。


    “給,不髒了。”


    轉頭又遞給阿離一個。


    “阿離也吃,以後你也是我妹妹了!再有人敢欺負你,我定把他們揍得屁滾尿流,哭爹喊娘,抱頭鼠竄.......”


    柳歲一記眼刀子飛向長白。


    長白心虛的往景昭辰身後躲了躲,拚命擺手。


    “不是為師教的!老夫這麽正經一人,怎麽可能教孩子說這些汙言穢語,不成體統,有辱斯文!”


    他心虛,但嘴硬!


    隻要打死不承認,柳歲也不能真把他怎麽樣!


    再說,不還有景昭辰這個擋箭牌,好使!


    柳歲惡狠狠瞪他一眼,轉頭吩咐。


    “收拾東西,準備出發吧!今天已經耽誤不少時間了,夜裏又得歇在野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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