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性情愈發的乖張,宮人又死了不少,剩下的人則戰戰兢兢,度日如年。


    小齊子頗得皇帝信任,可日子也不好過,稍有不對,非打即罵!


    邊關加急的信件幾乎隔兩幾日就會送到京城,初時,皇帝還能耐著性子看完,後來,信件像廢紙一樣被丟棄在一旁。


    “叫喚了那麽久,朕瞧著他們也無一人是餓死的!不過夏末,怎的就提起冬衣的事了?”


    他忍無可忍,把手中的折子連同加急信件一並扔到地上,猶不解氣,又走下來,狠狠踩幾腳。


    柳齊冷眼旁觀,又朝一旁的小齊子輕輕搖了搖頭。


    小齊子也機靈,縮到不起眼的角落,由著其他小太監收拾一地的狼藉。


    礙著柳齊在,皇帝隻得忍下滿腔怒火,小太監微抬頭,感激地看了柳齊一眼。


    皇帝背著手,不停地踱步。


    柳齊垂眸,泰然自若。


    死裏逃生,剩下的人生等於是賺到的,他早一改從前酸腐、清高的模樣,人也變得圓滑。


    宋氏死了,聽到消息的那一刻,他的心就像被人用刀子狠狠刺了一下。


    痛,鑽心的痛。


    可每個人都需為自己所做出的選擇承擔相應的後果!


    既然不愛了,他就大大方方給她自由!


    始於心動,終於心死!


    與宋氏的婚姻,曾經也是京城中的一段佳話,畢竟真算起來,宋家與鎮國公府門不當戶不對。


    可老鎮國公不拘泥於這些,柳老夫人亦是隻看人品,不看家世。


    可以說宋氏在鎮國公府的日子簡直如魚得水。


    人啊,一旦曾經立於山頂,就無法接受墜入深淵。


    但,柳齊始終堅信,柳家能入深淵,亦有重新爬上來的毅力和勇氣!


    宋氏下葬那一日,他沒去,埋首於大理寺的公文中,直到夜半。


    反正不管皇帝如何暴怒,事情擺在眼前,矛盾一觸即發。


    皇帝擺了擺手。


    “愛卿先退下吧!朕還得再想想。”


    柳齊行禮,轉身大步離開了禦書房。


    他沒看到的是,他的身影才剛消失在拐角,皇帝的眼睛就眯起來,目光不善。


    “裴愛卿近來很不對勁,對朕的態度也不冷不熱的!嗬嗬,也不知私下裏接觸了何人?”


    有護衛閃身進來。


    “陛下,可要查查?”


    皇帝點頭,冷笑幾聲。


    “去查!若發現有異動,直接殺了,無需迴稟!”


    “是!”


    小齊子急得額上冒出冷汗,明明外麵日頭大盛,他卻感覺如墜冰窟。


    可偏他今日當值,半刻也離不得。


    午膳皇帝隻用了幾口,銀筷子擦著小齊子的臉飛出去。


    “滾去和禦膳房說,不想準備膳食就全去嚐嚐大理寺牢獄的滋味!”


    小齊子沒吱聲,隨著其他宮人將膳食端下去。


    好幾道菜,皇帝甚至碰都沒碰。


    照例,皇帝不用的膳食,撤下來之後,才能分配給各宮的奴才。


    有人悄悄湊到小齊子耳邊。


    “齊公公,這飯菜味道不錯,可確實比從前差了好多,也難怪陛下發那麽大的脾氣了。”


    小齊子扒拉著半涼的米飯,又夾一筷子青菜放在嘴裏,吃得心不在焉。


    也不知裴大人怎麽樣了?


    小齊子並不知道皇帝嘴中的裴大人就是柳齊,他隻是單純地覺得這位大人待他們這些人很溫和。


    他抬頭,宮牆長且高,一眼望不到邊。


    但願好人有好報!


    其實柳齊才到宮門口,手中就被人塞了張紙條。


    萬事小心!


    柳齊一臉嘲諷,把紙條塞到嘴裏,嚼巴幾下,咽了。


    一個滿心滿腦子都是猜疑的君王,能成什麽大事?


    心胸如此狹窄,氣量又淺,足以證明,他根本就不配坐在那高位。


    先皇那麽英明神武,聰明睿智的人,是絕不可能選這樣暴虐無能的皇子替他守護這江山和百姓的!


    所以當年,這中間到底經曆了什麽?


    先皇走得突然,老鎮國公閉門三日,滴水不沾。


    柳恆的事他還是聽攝政王的人講的,心中倒也沒掀起多大波瀾。


    打小,柳恆就與他長得不像,眉眼之間總是透著股王者之氣。


    他從沒懷疑過宋氏,隻想著孩子長大些,模樣就會變了。


    沒等到真相,倒等到他險些沒命!


    齊家是現如今太子的人,但皇帝又十分忌憚這個兒子,兩人的關係可說是如同水火,針尖對麥芒。


    安嬪又是為何被逼到離宮,身懷六甲的柔弱女子,如何活到誕下孩子的?


    柳齊抬起頭,衝著趕車的人揚了揚嘴角。


    那人頷首,身形利落地跳上馬車。


    揚鞭,馬車絕塵而去。


    明眼人一看便知,此人是個練家子,且功夫高強,並非普通的車夫。


    經過東街的巷子時,有人朝馬車上扔了塊石頭。


    柳齊正想事,被嚇了一跳。


    彎腰撿起,才發現石頭的外麵裹了張字條。


    “派人調查身份,多加小心!”


    出宮時,他就已經知道皇帝派了人調查他,怕是已經起疑了。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會迅速地生根發芽!


    “大人,您可還好?”


    柳齊冷笑,“無妨,隻是不知方才是何人向我傳了消息。”


    那人思忖,“應該不是咱們的人,許是大人的善舉感動了何人吧?”


    柳齊將紙條對折,再對折,複又撕碎。


    “如今這京城越來越不太平了,咱們都自顧不暇,哪裏分得出別的心思,隻是邊關戰事關乎到大昭百姓,可有傳信告知王爺?”


    “大人放心,昨夜信就送出去了,頂多三日,王爺就能收到消息,到時一切自有定奪。”


    柳齊一顆心這才放迴到肚中。


    景昭辰是個麵冷心熱的,雖名聲不好聽,可絕對不是個無情之人。


    縱使心中有萬般委屈,他也不會命百姓的命和大昭的未來開玩笑。


    想到這,他又開始惦記柳歲。


    不知她能不能吃飽?不知夜裏睡得可安穩?更擔心柳家流放,會耽擱了她的婚姻大事。


    柳歲雖非他親生,卻勝似親生,如珠如寶的寵著長大,不知那時有人頂替他的身份,有沒有將她嚇到?


    不管日後柳歲能不能尋迴自己的親生父母,她永遠是他柳齊最寵愛的嫡女!也永遠是柳家的一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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