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搏才不是舍不得那個新書包。


    甚至當時也沒有想起自己給奶奶偷偷藏起來的那個“葷油罐子”。


    書包裏還藏著一樣關鍵時刻“救命“的東西。


    錢!


    奶奶在臨迴塬上去的頭天晚上,在被窩裏偷偷塞給葉搏的。


    葉搏哭著不要,知道奶奶平時花錢花的多麽珍惜。


    奶奶也抹著眼淚勸,


    “我娃大咧,上學後不能讓其他學生看不起。


    奶給不了我娃大錢,也就買個本本、筆,嘴饞了買個糖吃……”


    錢卷很厚,都是分分毛毛湊的,葉搏偷偷數過,足足有五塊錢呢!


    對於那個年代,當時的葉搏來說,無疑是一筆巨款。


    為了藏好這些錢,葉搏費勁了心思,不僅要和大人拚思想,還得防著兩個小的但賊手賊腳,數次換地方,終於最後心裏踏實的藏在了門外的蜂窩煤堆裏!


    今天下午,才又偷偷的取出,放進了自己書包裏。


    如此絞盡腦汁,葉搏不止防著被發現後沒收。萬一還被誣陷是自己從“人家“家裏偷的!這個冤枉氣葉搏受不了。


    小小年紀,不僅自尊,還心思稠密的不得了。但這的確就是葉搏在那段短暫的城市居住時間裏,快速成長起來的……


    有了這些錢,葉搏心裏就是踏實的。


    如同小鳥飛出籠子般自由、歡快的葉搏,第一次的一個人跨出了家屬院的大門,還特意的迴頭觀察了一眼。


    幸好沒人追來!


    葉搏不傻!肯定不可能讓自己流落街頭,他要迴家!


    迴真正的自己家!


    奶奶給自己偷偷講過,先坐6路公共汽車,到了南門就有會塬上的長途汽車。


    葉搏牢牢的記在了心間!但卻完全忽略了奶奶當時說話時的大前提。


    “等我娃長大了……”


    奶奶帶自己進城來的時候,換乘和下車的地方葉搏都還記得,心裏篤定憑借自己聰明的小腦袋瓜子一定可以準確找到的。


    6路


    車站,就在家屬院大門不遠的地方,葉搏很幸運,人剛到,車就到了。


    第一次一個人上車,還有點怯生生的。


    葉搏背著書包,主動的到了公共汽車中段售票台的位置,從書包裏取出錢,學著大人樣準備買票了。


    “這孩子!你不是手裏有一毛錢嗎?給我一塊還讓我找呀!”


    售票員大嬸在車上晃悠了一整天,有點心煩,拒絕了葉搏遞過來的自己手上唯一的一張紅票,自己動手的從中間抽走了一張成色最新的一角錢,撕下一張車票塞進了葉搏手裏。


    隨後的票夾板往小桌上一倒扣,就和司機聊天起來……


    葉搏不是不認得鈔票的大小!


    但是奶奶沒給自己講過買一張票需要多少錢,生怕給少了被人嘲笑上了“稼娃”,傷了自尊……


    “稼娃”是那個年代,秦中地區部分不道德的城裏人對土裏土氣,沒見過世麵的鄉下人不分地域,不分年齡的戲謔稱謂。


    這也部分的養成了葉搏自尊、敏感的性格。


    葉搏很遺憾沒有經曆,後來隨著物質的不斷豐富,農村中終於有學了知識的年輕人開始用同樣戲謔的調侃還擊了!


    其中最經典的兩條,極顯群眾智慧。


    “咱這現在喂豬,豬都不好好吃的麩子皮,人家城裏人可買迴去蒸饃咧。”


    “咱這好不容易的學會拿衛生紙擦溝子(屁股),人家城裏人可又拿著擦嘴咧……”


    公交車上人不多,葉搏很輕鬆的在後排找到了座位。


    沿途售票員已經懶得出聲報站名了,葉搏通過窗台觀察,外麵的風景也沒一點曾經熟悉的感覺!


    車子隻開了三站就徹底的停了下來,售票員這才難得的停止了聊天,嚷著終點站到了,讓所有人趕快下車!


    沒人給葉搏教過,返程是需要到馬路對麵坐車的。葉搏隻牢記得當時下車的車站,結果自然是坐反了!


    下了車,一臉茫然。


    好不容易的在站牌下等到了一位麵善的老奶奶,葉搏鼓起勇氣的去請教到南門怎麽坐車。


    葉搏學到了新知識,但又很遺憾的被告知,今天最後一班車已經發走了……


    孤單、陌生的夜晚,葉搏隻能自救!


    沒有車,自己可以走!


    別看我年齡小,從小翻山越溝的四處亂跑,早就養成了一副很好的身板子。


    而且這迴,葉搏吃一塹長一智,經過認真思考後至少是終於找對了思路!


    反方向往迴走,一路尋找著6路公交車的站牌,等到了南門車站,“南”和“門”兩個字,自己恰好的是都認識的!


    葉搏一路走著,先是很快就發現了馬路對麵熟悉的建築,自己剛才上車的那個車站。雖然冷清的已經沒有人,葉搏還是撒腿跑的快速逃離了。


    連續的過了兩個十字,再繼續的往前尋找,一件意想不到的麻煩又出現了……


    6路車的站牌,再也找不到了!不知道在哪個路口已經拐彎。


    已經有過一次成功問路經驗的葉搏這迴更熟練了,看到一個正收攤的水果店,就到門口問了。


    爺爺同樣很熱心,給葉搏指著道,讓葉搏先找到城牆,然後一直的往東走。


    “往東”就是城牆一直在自己的左胳膊方向……


    葉搏!


    終於找到長途汽車站的大門了!


    隨後再次的被不幸的消息捶打。


    長途車,甚至比6路公交停的更早,也就是說即使葉搏剛才沒有把6路車坐反,也遠遠的趕不上最後一班上塬的長途車!


    葉搏隻剩下兩個選擇了。


    要麽自己繼續走,走迴家。


    要麽自己就在門口蹲一晚上,明天一大早就可以坐著汽車迴家。


    葉搏“深思熟慮”後果斷的選擇了第二條!


    理由是自己多走一點就離家近一點,萬一不坐車就走到了呢?就是走不到,車票錢是不是也能剩下一兩毛錢?


    當然!潛意識中葉搏其實更怕的是自己被警察叔叔發現,然後的又送迴“那個人的家”……


    一路向東,葉搏已經問清楚了,神鹿原就在秦州城的正東方向,遠遠的能看到一個高高的土台就是了。隻要保證自己不拐彎,就一定能走到!


    葉搏走到左邊的城牆消失了。


    走到很長很長的距離,一個人影都看不到。


    進城時坐著汽車,眼裏都是稀奇,卻沒想到秦州城竟然這麽大!


    至少……,肯定有十個王家溝那麽大吧!


    葉搏感覺到腳疼了,肩膀更疼了,甚至兩個眼皮子都快要打架了。


    原本有那麽一刻,葉搏是準備放棄了的。


    但一想到如果明天一大早,奶奶開了門準備喂雞,一眼就看到自己站在門口。


    那該有多開心呀!


    一想就開心,也不覺得有多疼、多累了!就是有點口渴,有點餓……


    一輛大卡車緩緩的停在了自己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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