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言畢竟是從大家族中出來的孩子,所以身上有很多家族子弟的毛病,比如懶,愛享受,吃不了苦。


    但不同的是,墨言從小就很孤僻,沒有什麽朋友,也就沒有紈絝的毛病,而且從生下來便注定等死,所以對生命的珍惜,勝過這世上大多數人。


    於是當他看到活下去的希望,便不再懼怕受苦,一個人帶著《鎮鬼》,背著屠戮,忍受著饑餓與寒冷,穿過了茫茫雪原,來到無涯書院。


    後來在月芳菲的督促下,每日研讀醫書,堅持晨練,短短幾個月時間,就從一個病怏怏的貴族子弟,變成了一個勤奮,能吃苦的學生。


    一大早,人們還沒有起來,墨言就已經背著屠戮在平地上晨練,但因為身體的緣故,跑得並不快。


    這世上,或許有很多像墨言一樣的人,明知注定要死,但卻不願接受這樣的命運,在大多數人看來,這或許是不切實際,在對他們而言,這不過是對生的渴望。


    或許隻是單純的因為怕死,或許是不想死。


    安靜不知何時來到墨言身邊,低聲問道:“感覺怎麽樣了?”


    墨言並沒有停下身上的動作,笑著道:“還行,就是感覺有些奇怪。”


    安靜直接道:“千萬不能有這種感覺,因為排斥不僅僅受身體的影響,還會受到內心的影響,你一定要讓自己去接受,從身體到內心。”


    安靜接著道:“當然,這需要時間,所以墨師弟也不用著急。”


    墨言點了點頭,停下了晨練的動作,擦掉臉上的汗水後,看著安靜道:“安師姐,謝謝你!”


    安靜一愣,笑著搖搖頭,“沒事。”


    說完這句話之後,兩人都顯得有些尷尬,一時間不知該怎麽開口。


    許久後,安靜說道:“墨師弟你接著鍛煉,我去幫你找些藥材。”


    說完她便轉身向著遠處跑去。


    墨言在原地站了一會,也不知道想些什麽,然後繼續晨練。


    沒多久,月芳菲也醒來,跟墨言說了些話之後,同安靜一樣,直接去尋找藥材,往後的日子,墨言注定要消耗掉大量的藥材,而這裏正好有著不少能用的藥材,趁著現在儲存一些,免得後麵到處尋找。


    等到蘇明瑞等人陸續醒來的時候,安靜和月芳菲也依次迴來。


    眾人吃過食物,月芳菲又給墨言一些療傷丹藥,吃下後便開始收拾,然後沿著來時的路開始返迴。


    按照月芳菲和安靜的要求,墨言每天早上都得早起晨練,還要吸收天地靈氣進入劍骨之中,中午吃過飯之後,就得跟秦芩對戰,直到墨言躺下爬不起來為止。


    一開始的時候,人們都覺得這種方法有些過於殘忍,幾天之後,也都習慣了,也就不再當成一迴事。


    隻是如此一來,就耽擱了很多行程,在加上其間遇上了幾次妖獸,以至於眾人用了將近六天的時間,才走出大山。


    在文水山脈以南,有一條商道,後來因戰爭的緣故,官府在南邊建造了一座雙雄城,並改了官道,這條商道也就慢慢荒廢,但如今卻成了許多難民和商旅的選擇,而這條商道上的那些關隘城池,也漸漸恢複到了以往熱鬧的景象。


    黃昏,一支商隊正行走在這條商道上,領頭的是一個精瘦漢子,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他一邊警惕周圍的情況一邊抱怨道:“這次他娘的要是能活下來,老子再也不幹這種掉腦袋的買賣了。”


    一個赤著臂膀,臉上有一道刀疤的漢子冷笑道:“瞧你那慫樣,也就是這種時期,這樣的買賣才會輪得到咱們,光是這一趟,除掉成本,利潤就翻了幾番。”


    一個拉著馬匹的漢子接著道:“都說富貴險中求,越是危險,這錢來得就越快,像這樣的生意,多來幾趟,後半輩子一家老小可就不愁吃穿咯。”


    一名背著一張大弓的漢子用濃重的北方口音道:“若不是為了家人,誰他娘會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跑到這種地方來找死。”


    一個身穿黃色長衫,長得不那麽粗狂的男子開口道:“行了,都少說點話,我既然把你們叫出來,就會盡力將你們安全帶迴去。還有,雖說我們是奔著錢來的,但這批東西的作用你們很清楚,若是被我發現誰私下賣給宋人,別怪我李明尉不念兄弟情誼。”


    眾人同時點頭道:“大哥放心,兄弟們雖然貪財,但還知道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損壞國家利益的事情,兄弟幾個絕對做不出來。”


    李明尉點頭道:“知道就好,都小心些,這條路並不好走。”


    眾人再次點頭,不再閑聊。


    突然,前方的漢子停下腳步,臉色沉重的道:“大哥,前方有人。”


    李明尉從馬車上站起來,舉目望向前方,凝重道:“人數不少,而且有很強的元氣波動,好像有人在打架。”


    臉上有疤的漢子皺眉道:“那現在怎麽辦,這裏隻有這一條路。”


    李明尉沒有說話,而是躍下馬車,然後向前走去,一邊道:“你們在這等著,我去前麵看看。”


    商道上,隻見一個小丫頭淩空而起,然後一拳悍然砸下。


    地麵上,一個少年抬手格擋,整個身體卻如同木樁一般被釘進泥土之中。


    那小丫頭變拳為抓,一把揪住那少年的衣襟,如同旱地拔蔥一般將那少年整個拔出地麵,然後直接對著那少年的小腹就是一腳。


    強大的力道直接讓那少年整個向後飛出,沿途的樹枝瞬間崩斷。


    剛好看到這一幕的李明尉咽了一口唾沫,若不是親眼所見,他實在沒法相信,那個看起來瘦瘦小小的小丫頭,竟有如此恐怖的實力,若不是親眼所見,他更加無法相信,在那種力量的擊打下,那少年還能從地上爬起來。


    他更加想不明白的是這夥人明明是一路的,為何還會下這樣的狠手,這打法,哪像同門之間的切磋,簡直就是仇人之間的以命相搏。


    而就在他震驚的同時,那小丫頭突然停下攻勢,轉頭看向這邊。


    幾乎同一時間,其餘人也都將眼神看了過來。


    李明尉急忙上前,同時笑著道:“實在不好意思,在下並非有意打擾,隻是跟兄弟壓了一車貨物去東邊,路經此地,看到這邊有人,就想上來查探一番。”


    一個略顯邋遢的漢子站起身來,笑著道:“這種時候還出來做生意,你們也真是要錢不要命。”


    李明尉笑了笑,“沒辦法,這年頭兵荒馬亂的,做什麽都難,家裏還有那麽多人等著吃飯呢。”


    那個被打出去的少年這時候走了迴來,一把抹掉口鼻上的鮮血,然後就有一個女人走到他身邊,遞給他一個什麽東西,這少年吃下去之後,直接盤膝坐下,應該是調整身體的傷勢。


    李明尉接著道:“諸位的放心,我們隻是路過,絕不會打擾到諸位。”


    邋遢漢子笑著道:“閣下請自便。”


    說完,便走迴原先的位置,不再理會李明尉。


    李明尉也不再自討沒趣,行了一禮之後,轉身走了迴去。


    這邊,眾人看到李明尉安全返迴,頓時上前問道:“大哥,怎麽樣?”


    李明尉沒有上馬車,而是看了眾人一眼之後,開口道:“是上次在孔雀遺跡遇上的那幾個修行中人,剛才隻是他們同門之間的演練,我已經打過招唿了,可以過去。”


    有個漢子嘿嘿笑道:“那跟天仙一般的兩個小娘們也在?”


    李明尉突然盯著他,冷聲道:“劉老成,你要死我不攔著,但請你不要連累這群跟你出生入死的兄弟。”


    叫劉老成的漢子一愣,認識這麽多年,他還是第一次見自己這位大哥如此凝重的說一件事情,急忙道:“大哥你別生氣,我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是有色心沒色膽,隻是沒人的時候過過嘴癮,哪敢真做什麽出格的事情。”


    李明尉怒氣並未消減,語氣依然無比凝重的道:“一會遇上那些人,什麽也不要說,什麽也不要看,聽到沒有?”


    所有人同時點頭應了下來。


    李明尉一揮手,隊伍便快速向前走去,果然很快就遇上了那支修行的隊伍,比起上次,這支隊伍多了五個人。


    按照李明尉的吩咐,所有人都目不斜視,徑直前行。


    突然一聲慘唿傳來,眾人不由得同時側頭看去,隻見一個少年突然離開地麵,撞向一旁的一棵大樹,足有一抱大的樹幹甚至都沒有搖晃,直接從中折斷!


    所有人停下腳步,瞪大雙眼,然後隻見一個小丫頭踏步向前,很快就出現在淩空的少年身側,淩空一個翻身,一個劈腿砸下,將那少年整個砸入地麵的泥土中。


    眾人眼皮顫抖,嚇得不輕。


    這就是大哥說的演練?這明顯是在殺人好吧。


    然而更讓眾人無法相信的是那少年竟是從泥土中爬出來,即使已經滿身鮮血,但卻還是強撐著站直身體。


    可他剛剛站起來,那小丫頭直接跳起一拳砸在他的腦門上,將他整個打得旋轉著飛了出去,摔在地上滾出一段距離後,再沒有任何動靜。


    這行人哪還敢多待,牽著馬匹,腳步加快,真恨不得長出一雙翅膀來,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一直跑出了很遠,這支商隊才放慢速度,然後同時咽了一口唾沫,叫劉老成的漢子幹著嗓子道:“這他娘的都什麽人啊?”


    臉上有疤的漢子顯得無比認真的道:“修行中人。”


    劉老成眉頭一皺,罵道:“修你大爺的張天慶。”


    刀疤漢子瞪眼道:“劉老成,你他娘的皮癢了。”


    李明尉皺眉道:“行了,趕緊趕路。”


    便有人推了兩人一把,笑著道:“好了好了,多大點事,至於嘛。”


    隊伍繼續前行,但每個人的心中,都多了些什麽。


    這支商隊所遇到的這群人,自然就是從大山中出來的墨言等人。


    此刻月芳菲抬頭看了眼天色,開口道:“今天就到這,天色不早了,休息一會,繼續趕路。”


    秦芩便上前將墨言扶了起來,笑著道:“墨師弟,今天進步挺大啊。”


    墨言捂著紅腫的臉龐,慘然道:“秦師姐倒是越來越得心應手了。”


    秦芩尷尬一笑,“熟能生巧嘛。”


    月芳菲這時候走了上來,取出一顆丹藥遞給墨言,笑著道:“快把這個吃了,然後調養一下。”


    墨言接過丹藥吞下之後,開始閉目調息,其他人也都不去打擾,而隨著時間持續,墨言身上的傷勢竟是以一種可見的速度恢複著,很快就恢複成了原本的樣子。


    而其他人也早已收拾好東西,隨時準備動身。


    ……


    ……


    青廊寨原本是山賊們匯聚的地方,也是很多商人最不想停留的地方,但如今青廊寨的山賊已經全都跑了,反倒成了商人們聚集歇腳的地方。


    一襲黃衫的李明尉當先走進山寨中,確定安全之後對著手下的兄弟揮了揮手,這些人才牽著馬匹進入山寨。


    山寨很大,但顯得有些破敗。


    李明尉將一棵橫在地上的木梁踢開,四周看了看,便轉身道:“今晚暫時在此休息,明日一早繼續趕路。”


    他想了想,接著補充道:“為了安全起見,前半夜由我守夜,後半夜由劉老成。”


    眾人將馬車卸下,將馬匹牽到一旁拴好,又取了草料分發給馬匹,這才著手收拾住處。


    沒多久,那位臉上有疤的漢子很快從一間屋子中退了出來了,一柄雪亮的長劍離他的頸部隻有一寸距離,隻要那柄劍的主人輕輕向前一推,刀疤漢子就得命喪當場。


    李明尉很快就發現了這邊的情況,隻是還沒來及做出反應就被,周圍就響起此起彼伏的聲音,那些原本空無一人的屋頂上,憑空出現了許多人,每個人的手中,都端著勁弩。


    這裏竟然潛伏者一支軍隊,而且人數不少,初步估計,得有四五十人。


    李明尉急忙道:“諸位軍爺,誤會誤會,我們就隻是路過的商人,沒想打擾諸位軍爺休息。”


    拿劍抵著刀疤漢子的人也走出房門,是一名作文士裝扮的中年,他瞥了李明尉一眼,皺眉道:“你怎麽知道我們是當兵的?”


    李明尉眉頭一皺,解釋道:“諸位軍爺手中的勁弩,是邊軍才能配備的武器,我們兄弟常年在邊境走商,這點還是能看得出來的。”


    手拿長劍的中年笑著問道:“那你倒說說,我們是唐國軍人,還是宋國軍人?”


    李明尉一愣,倒不是他猜不出來,而是不敢猜。


    李明尉不說話,手拿長劍的中年點了點頭,然後手中的長劍直接向前遞出,很輕易的便洞穿刀疤漢子的脖子。


    “王八蛋!”


    一聲怒吼,一名漢子直接向著持劍的中年撲去,隻是他才走出兩步,直接被一支箭矢釘在腦門之上,一下栽倒在地,因為前衝的餘力,直接戳著泥土劃出了一段距離。


    持劍中年將劍在刀疤漢子的身上擦了擦,一邊道:“我們是宋國的斥候,既然被你們撞見,就隻能怪你們運氣不好。”


    說完一抬手,屋頂上那些人直接扣下勁弩的機關,無數箭矢頓時雨點般灑下。


    李明尉根本沒有任何猶豫,一個翻身,躲開箭矢的同時,來到剛剛卸下的馬車旁邊,手掌對著馬車一拍,一杆長槍頓時飛了出去,插在劉老成的身前。


    劉老成一個翻身,抓起長槍,身體一下沒入一間屋子中,再出現時,已經是這間屋子的屋頂,而屋頂上的一名漢子直接被他一槍挑下屋子。


    李明尉又是一腳揣在馬車上,兩把長刀旋轉著飛出,釘在木質的牆麵上,搖晃不止,嗡吟聲聲,而那名精瘦的漢子一個縱身,身體如同壁虎般貼在牆上,雙手握著刀柄,雙腿一蹬,將長刀拔了出來,臨空一翻,穩穩落在地上,替一名同伴撥開了兩支箭矢。


    李明尉雙眼快速遊動,手腳並用,不斷將武器送到那些同伴的身邊,最後在馬車上一抓,抽出了一柄長劍,同時大聲喊道:“莫要戀戰。”


    得到指示,所有人便快速向著山寨外撤出。


    持劍中年看著這群人要走,眉頭微微皺起,抬手輕輕一揮,同時命令道:“一個也不能放走。”


    他實在沒想到,隻是一支商隊而已,就擁有如此強悍的戰鬥力,而且彼此之間的配合,簡直已經超過了很多軍隊的配合。


    他覺得這群人要麽就是唐國的軍隊,要麽就是隻認錢不要命的傭兵,但不管是哪種身份,他都不能讓這些人離開,哪怕隻是一個。


    因為他們的行蹤一旦暴露,就會引來唐國軍隊的追殺,他不是怕死,而是不想就這麽毫無作為的死。


    他是帶著任務來的,好不容躲過了唐軍設下的關卡,翻過無數崇山峻嶺才進入到唐軍的後方,眼看著就能探取到唐軍的情報,可不能因為這麽幾個人,就前功盡棄。


    無數人從屋頂上躍下,自然而然的列隊追擊。


    邊軍斥候分為兩種,一種是騎兵,也就是上次墨言他們遇上的,這種斥候的存在雖然也是探取情報,但一般不會離開主力太遠,所以一旦遇上騎兵斥候,對方就會毫不猶豫的直接射殺。


    另一種是步軍,也就是李明尉等人遇上的這支,步兵斥候的挑選往往比騎兵斥候還要嚴格,因為步軍斥候需要深入敵軍,摸清楚敵軍所有的布局與動態,若非身份暴露,否則他們在得到情報之前,絕不會輕易出手。


    就像剛才,若不是那名刀疤漢子正好撞上對方統帥,李明尉等人直到離開都不會發現這支斥候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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