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還絕望著呢。」


    「小刻,」他說,「你是從天而降的救星嗎?」


    肖安的語氣詼諧像是在開玩笑,可還是叫寧刻聽出了幾分真實的請求意味。


    寧刻看著眼前的人,這個人把自己收拾得很幹淨很清爽,他一身休閑的打扮,坐姿看著也很慵懶鬆弛,然而寧刻依舊能看出來他這份「鬆弛」裏不可調和的緊繃。


    這種輕鬆實際上正消耗著肖安大量的精力來維持,隻為了讓外人看起來覺得他毫不費力。


    這是他固執的體麵。


    寧刻還是沒說話,這位寧醫生從頭到腳都有一種精密儀器一般的精準感,太過嚴絲合縫以至於近乎冰冷。


    但他本質上依舊是個碳基生物,不是實驗室裏動也不會動的金屬堆。


    他轉過身背朝肖安蹲了下來,不用說話肖安也明白他的意思。畢竟兩人還是兄弟的時候,寧刻曾無數次地充當過他的雙腿,於是他俯身圈住寧刻的脖子趴在了他背上,沒客氣。


    一上一下的巨大動盪終於讓貓包裏的玉大叔不爽了,他唿嚕嚕地哼氣了一聲以示抗議。


    肖安好像這才注意到寧刻拎著那個包,他下巴墊在寧刻肩膀上側頭對著他的耳朵開口:「我幫你拎包。」


    溫熱的氣息帶著淡淡的薄荷味,肆無忌憚地噴灑在寧刻的耳垂之上,在幹燥的空氣裏渲染著不容忽視的潮濕感覺。


    寧刻好像沒有受到任何影響,語氣依舊平平板板:「不用。」


    肖安也沒真覺得他會答應,可有可無地輕笑了一聲,下巴一收側臉便放鬆地靠在了寧刻肩膀上,鼻尖隱約滑過了寧刻頸側的血管。


    九月末的秋,這人在公園裏不知待了多久,他鼻尖涼得透心。


    然而寧刻全身正不動聲色溫度異常的鮮血沒能跟著這點冰冷漸漸冷靜,反而向著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問道:「你要去哪裏,我開車送你過去。」


    背上的人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道:「你這真是問到我了。」聲音悶悶的,因為肖安的嘴唇離寧刻的脖頸實在是太近了。


    以至於聲音的震動就在方寸間迴蕩,比起耳蝸這震盪似乎更先順著奔騰的血液抵達了寧刻的心髒處。


    「那酒店叫什麽來著,世紀、明珠……還是東方?唔——我記在備忘錄裏的。就是出差的次數太多,住過的地方也太多,真想不起來那地方叫什麽名了。」他嘆了口氣,「年紀大了,記性不好。」


    寧刻好像並不在乎肖安的懊惱,他隻是需要獲得信息來下個結論,現在結論出來了:「那今晚住我家。」


    淡然注視前路的寧醫生沒有看到他背上的人,在月光的陰影裏愉快地揚起了唇角。


    電梯直接入戶,感應燈在電梯門打開之前已經亮了起來。


    寧刻把肖安放了下來,讓他坐在玄關換鞋用的皮凳上,自己把貓包打開放了玉大叔出來。這貓其實叫小玉,不過現在已經貓到中年是玉大叔了。他是一隻體型不怎麽肥碩的三花,也是三花中十分罕見的公貓。脊背右側還有一處嬰兒拳頭大小的皮膚不長毛,隱約可見一點陳舊的肉色疤痕。


    簡單來說這是一隻其貌不揚的醜大叔。


    玉大叔目光輕慢地掃了一眼肖安,對這個外人不怎麽感興風趣,晃著尾巴尖兒往自己的貓窩走去。


    肖安摸了摸鼻子:「我還是不怎麽受小動物待見,它是不是一點兒也不記得我了?不過小刻,這小傢夥還真是誰養的像誰。」


    冷漠得很,後半句話壓在了心裏。


    這是一個裝修精緻但肉眼可見極簡非常的家。


    玄關往裏走五步,右側是洗手間。左側潔白平滑,但在一個成年男子腰側高度的位置嵌著金屬製的黑漆扶手,往外一直到玄關入戶,往裏一路延伸進客廳拐了彎,看不到盡頭。


    肖安甚至可以拉著扶手站起來,他也確實這麽做了。


    與此同時,寧醫生已經脫掉了自己設計精良的西裝外套,將它掛進了玄關的衣櫥裏,正在解和襯衫的扣子,還有領帶。


    領帶被他扔進了髒衣籃,馬甲也是一樣,解掉襯衫最上的兩顆扣子之後,他好像連唿吸都明顯了一些。


    就好像係在野獸脖頸上的項圈斷裂之後。


    「你家裏裝修得不錯啊,這個白色、玻璃、金屬、木頭的,喜歡密斯·凡德羅嗎?倒是挺符合你的性子的——唔。」


    肖安的話還沒說完,被突然轉身襲來的寧刻狠狠地按在了牆上。


    他的後腰沒有直接抵在金屬扶手上,寧刻的左手同時墊在了他身後——那眼神屬於一頭極具爆發力的黑豹。


    寧刻:「我是什麽性子。」


    肖安的唿吸一滯,這個人用一隻的小臂就將他壓在了牆麵上動彈不得,好像連胸腔都失去了自由。


    他的聲音還那麽沉。


    可這是一個很別扭的姿勢,肖安的腰因為背後的扶手騰空著,肩膀卻緊緊貼著牆壁,因而不得不仰起下巴,方能唿吸順暢些許。


    寧刻就這麽壓製著他,俯視著他,略顯灰色的雙瞳注視著他臉上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


    寧刻看著肖安,看出他有些許驚訝,也看出他沒有半分慍色。


    肖安甚至勾著唇角,重複起來了寧刻的話:「是什麽性子?」


    咬字間唇齒交合,那薄荷味像是劃過他唇珠的霧,然而本該清新醒神的味道卻徹底反轉成了惑人的妖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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