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跟我去醫院。」


    女人擺手拒絕,苦笑著說:「已經好久了,兒子,媽沒剩多少時間了,媽這幾天哪也不去,就在這裏陪你。」


    後來這些天,薑鹽一直在家裏陪著母親,陪母親聊天,聊學業聊工作聊感情。


    「媽媽,我喜歡的人他有點特別。」


    房間裏,薑鹽思緒萬千地問,「你會祝福我嗎?」


    「當然了,那是一個怎樣的孩子?」母親溫柔地說,「可以讓媽媽看看嗎?」


    「我有他的照片。」薑鹽摸出手機,正準備打開相冊翻照片時,忽然意識到,和他拍照的孟塘並不是他喜歡的那個。


    雖然他們有一樣的皮囊,可還是兩個不同的個體。


    「怎麽了?」母親見薑鹽臉上的喜悅忽然淡了下來。


    「不對,我沒有他的照片。」薑鹽低落地說。


    母親摸了摸薑鹽的腦袋,「那他喜歡你嗎?」


    薑鹽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嗯?既然喜歡人家,可以大膽地問一下,不要錯過了呀。」


    薑鹽沉思了一下,抬眼看著媽媽,問:「媽媽,你會後悔和爸爸在一起嗎?」會後悔當年發生那件事,沒有選擇離開嗎?


    母親輕輕地笑了笑,「關於你爸爸的事情,媽媽不後悔。」


    「我迴來了。」門口傳來男人的聲音,母子倆迴頭看,發現是父親。


    此刻的父親像是變了一個人,不再頹圮,衣衫整齊,仿佛又變迴了家裏的頂樑柱,「今天老闆說我表現不錯,準備給我加工資。」


    「嗯……那很棒哦。」媽媽讚嘆道。


    「媽媽的事情,爸爸也知道嗎?」薑鹽低聲問了句。


    「嗯……他知道。」


    「哦,對了,媽媽,我記得你以前很想去旅遊的,可是那時候我還小,你說要帶我,就沒去成,要不趁現在去吧?」薑鹽看著媽媽說。


    薑鹽爸爸聽到了,「可以啊,我可以請個假,正好剛忙完一個項目,現在手裏也比較輕鬆。」


    「可——」薑鹽母親猶豫了一下。她大概率還是想在最後的時間陪陪孩子。


    畢竟,她覺得自己對薑鹽有太多虧欠的地方了。


    最後,在薑鹽的勸說下,母親跟著父親走了。


    空落落的家裏又隻剩下了薑鹽一個人,他站在窗邊,望著外麵朦朧的景色,突然覺得世界變得很縹緲,他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一周後。


    薑鹽找那個機器人找了很久,但始終得不到他的消息,就像是一串代碼,無聲無息地被人抹去了。


    「許姐,請問孟塘在嗎?」


    薑鹽看著許琳,問。


    許琳:「孟塘不是迴孟家了嗎?怎麽跑我這兒了。」


    「許姐,我已經知道他的事情了。」


    許琳:「哦,那我也不好再瞞你了,他已經銷毀了。你知道的,一個機器人的保質期,已經快二十年了,早就到了該迴廠重設的時間了。」


    「可、可是……幾天前他還找過我。」


    許琳:「我知道,不過很不巧,就是從你家迴來那天,他身上破損的很厲害,已經很難支持他運轉了。」


    「那我要怎麽樣才能見到他?」


    「這就不好辦了……」許琳嘆了口氣,說,「就算他修好了,所有程序都會被更新,也不一定還記得你。」


    「我能……能再見他最後一眼嗎?」


    許琳看著麵前的青年,「可以是可以,隻是……你不要被嚇到哦。」


    薑鹽被許琳帶到研究所,他們在走廊裏最深的一個房間裏找到了孟塘。孟塘身上人工製造的皮囊已經被拔幹淨了,現在渾身隻剩下了鐵皮,連頭髮也沒有,腦袋是光禿禿的十分圓滑的,在燈光下還亮著光。


    「孟……」


    薑鹽下意識地喊。


    正在接收更新的機器人本來應該在沉睡中的,此刻不知為什麽渾身觸電似的抖動了一下,原本平躺在實驗床上的上身一下子立了起來,把一旁的工作人員都嚇了一大跳,活一副看見詐屍的表情。


    「你……為什麽、在這裏?」機器人用古怪的音調問,他的語言係統剛被卸下,現在隻能憑藉本能,原始地組詞發聲。


    薑鹽剛張了張嘴,就見麵前的機器人一下子翻身下床,將自己藏在床邊的陰影下,帶著哭腔地說:「不可以、不可以看我……我現在好醜……好醜的,會被討厭的……」


    噠——噠——


    「我沒有討厭你。」薑鹽一步一步朝機器人走去。


    機器人渾身發抖,「不,你說過討厭怪物的,我是怪物。」


    「——沒有人會喜歡一個怪物的,沒有人。」


    滋啦——滋啦——


    突然間,機器人爆炸了。


    薑鹽:「???」


    許琳愣了愣,「別怕,別怕,負荷超載,這具身體報廢了而已。」


    薑鹽露出一臉惶恐的表情,「那他會怎麽樣?」


    「他的晶片還在,他隻是會陷入很長的沉睡而已,不過——」許琳頓了頓,「至於醒來後,還是不是原來那個他,就不一定了。」


    薑鹽有點不明白,許琳看著實驗室中央的一塊巨大的屏幕,上麵寫滿了密密麻麻的代碼,她說:「他在做夢。」


    「做夢?」


    許琳點頭,「是,他覺得現實裏的他讓你討厭了,所以他不願意再醒來,他正在夢裏構建一個能擁有你的烏托邦世界。所以最後程序啟動時,他會把有你記憶的那個自己,或者說數據,繼續留在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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