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梅疏定了定神,福了福身道:「見過太後娘娘。」她來花宴之前,楚茗再三告訴她,赤紅花箋在手,可傲視王侯,不必跪拜任何人。


    大長公主和豐國公老夫人也站了起來,向太後問好。嫻毓心中歎氣,你還是來了。她命人設上座,幾人抬進來一張紫檀髹金卷草祥雲鳳紋椅。


    秋克芬的目光卻一直定在水梅疏臉上,並不急著上座。她平日裏一派嬌憨,雖然做了太後,依然對誰都和顏悅色,動不動就要撒嬌。但是此時嬌態皆無。


    秋克芬看到這個讓皇帝跟她公然決裂的女人,就覺氣不打一處來。水梅疏雖然年紀尚小,也不像崔無痕那般氣度不凡,但是行動之間,隱約透著嫵媚,竟比崔無痕美得更奪人心魄。


    秋克芬望向大長公主,看她十分坦然,更覺心頭火氣。她慍道:「嫻毓,你居然找來了崔無痕的女兒。你們還是這般閨蜜情深麽?」


    豐國公老夫人眉頭微微一皺,多年不見,榮妃還是跟以前一樣蠢。也不知道嫻毓大長公主,當年為何要找這樣的蠢人合作。如今榮妃做了太後,自然是連嫻毓也不放在眼中了。


    宗室凋零。這裏也隻有自己的品級年歲能說一兩句話了。豐國公老夫人道:「太後,崔無痕生前琴棋書畫無一不通,是名動京師的才女,又極善製香養花。這些年過去了,我們都老了。後輩們這般出息,原是好事呢。」


    秋克芬看了看豐國公老夫人,不由嘟了嘟嘴,又現出她往日嬌憨之色來。她若非怒極,也不會當眾刺嫻毓。想想確實那些事都過去多少年了,她們活下來的人才是贏家。


    太後撇了一眼水梅疏,還是覺得她十分礙眼。秋克芬軟軟地對豐國公老夫人道:「老夫人多年不見了,您迴京也不去宮裏看望哀家。唉,哀家也老啦,總覺得當年的一切,都恍如昨日。」


    水梅疏不明白太後對她敵意這般深,但是她卻記住了豐國公老夫人誇讚娘親的話。原來娘親是這般厲害的高門貴女。可是她在百花村中,跟爹爹似乎也過得很快活啊。


    她心中思緒紛亂,卻聽嫻毓大長公主開口了:「太後,當年我確實非常賞識崔無痕,將她引為知己,先帝也是因我才認識了崔無痕。當年我也曾恨過她,但這些年過去了,我對她已無仇恨。仇恨不過困索心扉的囚籠。人死燈滅萬事皆空,我放下了。太後放下了嗎?」


    眾人皆驚,沒想到嫻毓還是這麽強硬,即便對太後也一句話的委屈都不受。


    秋克芬沒想到嫻毓會這般直戳她的心窩。她本來已經落座,卻忍不住站了起來,渾身微顫珠玉簌簌,她白皙的臉上皆是憤怒。卻看嫻毓一臉平靜,眸光清澈。


    秋克芬心中一驚。很少有人知道嫻毓的第一任青梅竹馬的丈夫,曾為了崔無痕如癡如狂,要與嫻毓和離,卻拉扯間跌落死在山澗之中。這般深仇大恨,嫻毓竟說放下就放下了嗎?


    那自己呢?她恍惚間想起先帝爺,那般豐神俊朗豪情萬丈的偉丈夫,卻被崔無痕毀了。自己焉能不恨!


    年輕貴女們都第一次聽崔無痕這個名字,心中非常好奇當年到底有何糾葛。而幾個老年貴婦,卻眼中露出驚慌,低歎道:「罪孽呀!」


    秋克芬咬唇道:「嫻毓你竟真的忍得下奪夫之恨?哀家不過槁木死灰一般的人,可當年之事,哀家卻眼裏容不得沙子。」她看向水梅疏:「來人將這妖女後裔拿下了!」


    眾人皆大驚。水梅疏也猛然抬起頭來,怎麽會呢?她的母親溫柔和善,怎麽會做這般事情?她將要出聲的妹妹朝身後一帶,心中有點後悔沒有攔住她跟進來。她挺直了身子,朗聲道:「民女一貫遵循律條,是安分守己的良民,太後您要問罪,也需拿出章程,不要冤枉好人。」


    說著她也看向嫻毓大長公主,這是怎麽迴事兒?與約定的不同啊!


    庭中眾人,包括太後都沒有想到水梅疏會如此強硬。她麵對太後夷然不懼,還能這般條理地為自己分辨,瞬時對她刮目相看。眾人皆忍不住低聲耳語,互相探問起來。崔無痕到底是什麽人,為何惹得太後一見麵就這般動怒。


    豐國公老夫人心中一歎,太後還是恨意難消。沒想到榮妃當年並不得寵,也因此才保住了一條命。她竟也這般耿耿於懷。先帝真是害人不淺,收盡天下芳心。她輕歎道:「太後,這些年大家活得都不容易。好不容易朝廷安定下來了,今日又能重開花宴。那些舊事,就讓它隨風去吧。」


    秋克芬沒想到豐國公老夫人會如此。先帝的母親,故去的老太後最信任豐國公老夫人。先帝宮廷腥風血雨,自己做榮妃之時,曾多次走她的門路,老夫人對她有救命之恩。這些年來,豐國公鎮守邊陲,也送信請她求情,說年歲已高,想要調防迴京。可是自己卻始終沒有辦成這件事,對老夫人有所虧欠。


    秋克芬收了怒色,又哀怨道:「怎麽您也這般說。當年您就那般喜歡崔無痕,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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