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腿吊著,也不能翻身背對唿聲陣陣的陳洛清。她用力閉上眼睛忍了一會,實在心裏又氣不過,咬牙切齒地輕聲囔囔:「陳知情,快起來聽你自己打唿!」


    這邊陳洛清睡到鼾聲四起,山重水闊外的京城就有多少人不能安眠。


    今日不是大早朝的日子,但文武重臣齊聚,兩位皇女出列,向遠川國的國君報告一個突然又悲痛的消息。


    三公主陳洛清,沒有按照預定計劃到達補給中轉的城鎮。年歲不好,沿途時有流盜又暴發山洪,奉命接待的當地官員在三公主沒有按時出現後的第二天就在附近搜尋,現在杳無音訊。因三公主出遠差所辦公務是二公主陳洛瑜負責查理,所以接待官員在找不到陳洛清後不敢耽擱,火速派人飛奔京城報於陳洛瑜。


    如此,泣告國君,滿朝皆知。


    「山洪?」國君高高在上,端坐於雕有鳳凰雙鳥圖騰的禦椅之中,語氣悠遠又平靜,仿佛現在生死未卜的不是他親生女兒。


    「是。」答話的居然不是二公主,而是大公主陳洛川。她此刻冠袍齊全,挺拔而立。身為長女又有戰功,陳洛川早早被封為公爵,這是遠川皇子皇女能被封敕的最高爵位。為她量身定做的褐紅朝服上繡飾著象徵公爵的鵬鳥圖案,於山海紋上展翅十萬裏,昂揚威猛,與她這位皇室年輕將軍的英姿勃勃相得益彰。


    古時天子分封天下諸國。地處燕秦和隋陽東麵的遠川因離王畿遙遠山川眾多所以得名。諸侯國們經三百年多年侵軋吞併,許多小國已經不再存世。遠川國力國土都不如燕秦隋陽兩大國,依舊立於東陲,還無滅亡之像,實可謂小國中的強者。隻是如今世道國家征伐更為激烈,遠川要如何在燕秦隋陽之間存活,是壓在歷代國君心頭上的重石。現任國君少年即位,直到三十多歲才有了第一個孩子。大公主的誕生讓舉國歡欣,於是取名洛川與國同名。就在全國上下都以為她要承擔國君和臣民的期望成為遠川唯一的皇儲時,五年之後二妹陳洛瑜與三妹陳洛清踩著肩膀呱呱墜地。


    「長陵山前些日子山洪兇猛,又是洛清必經之路。就怕她遇到山洪,後果……」陳洛川把妹妹和山洪聯繫起來,通紅了眼睛,忍淚不流。


    「父皇!」二公主陳洛瑜噗通跪地,叩首輕泣。「三妹受父皇欽命,遠離京城為查孟城貪腐大案,自然被父皇神威庇護,吉人天相,定能逢兇化吉……」她伏地而躬的背上,居然也是大鵬山海。陳洛瑜年紀輕輕又無戰功,竟也封公爵,可見其受寵之深。相比之下,同無功勞的陳洛清可是連侯爵都沒封,無爵公主一個。陳洛瑜抬起頭,臉上淚痕可見,看來真的為妹妹的生死憂心。她和陳洛川雖是親姐妹,大概是同父異母的緣故,長相併不太像,氣質也截然不同。陳洛瑜五官柔美,稜角水潤,視之溫婉沁心,讓人有親切感油然而生,還因為自幼苦讀從內而外散發極重的書卷氣。此刻伏地哭泣則惹人隨她傷心,一會站起便是亭亭玉立。


    「最怕不是天災,而是人禍!如有萬一,三妹遇到的不是山洪,而是別有陰謀之人……三妹此次出行是兒臣全權安排,如今出事,兒臣責無旁貸……」


    「父皇!三妹失蹤之地常有匪盜又發山洪,搜救絕非易事。兒臣在這種事上終歸比二妹多見過一些,下屬也有擅長搜尋的斥候……」


    兩位公主竟一齊開口,喊出相同的決心:「兒臣請命,由兒臣派人搜救三妹!」


    主張共識,心思各表。


    第十九章


    「你們都有自己的差事,不必管了。」皇座上傳來聲音,依舊是平靜如砥。「孤會派人去查找洛清。孟城的案子,孤也自有安排。」


    既然父皇有決斷,陳洛川和陳洛瑜不敢再求,事議完後各自散去。陳洛川被幾個年輕將軍簇擁,正大步下著台階,忽聽得身後一聲唿喚。


    「大姐,請留步。」


    陳洛川停步。將軍們見狀便先行退下,讓姐妹兩獨處。


    「大姐……」陳洛瑜快步走到陳洛川身前,規規矩矩拱手躬身行禮。


    陳洛川略迴禮,問道:「二妹何事?」


    陳洛瑜直起身,果然亭亭玉立。她個頭比高佻的陳洛川矮了小半頭,但氣勢上各有千秋,難說誰高誰低。


    「眼看秭薑節要到了。我正在準備給大姐的三禮。可惜今年,洛清不在……」說著陳洛瑜好容易在大殿上止住的淚又湧出眼眶。


    陳洛川長嘆,眼圈也紅了。「哎……父皇既然有命,我們隻好靜待消息。二妹也不要太自責。雖然洛清的行程護衛都是你安排的,但是世事難料,禍福不測。誰也不知道災禍會何事落到自己頭上,都是難免。」


    「大姐真的認為,洛清碰到了山洪嗎?」


    陳洛川目光炯炯,深望妹妹:「那不然呢?普通山賊流盜二妹精心挑選的侍衛難道還不能擋?」


    「是。如大姐所言,我們靜待消息便是。」陳洛瑜躬身恭送陳洛川離開後,徑直去了自己在宮中的住所春澗宮。


    那裏,還有個哭哭啼啼的小傢夥需要應付。


    「晉陽,不要哭了。」


    陳洛瑜無奈皺眉,把自己用的手帕遞給她三妹府裏來她這哭訴的公主親隨晉陽。「哭有什麽用,別哭了。」


    晉陽雙膝跪地,雙手展開手帕捧著在臉上亂擦,把哭花的臉抹得更花了。她還想拿手帕擤擤鼻涕,遲疑了一下終究沒敢。她不過十八九歲年紀,頭髮縷成細辮又紮成一個髻束在腦後,剛哭完的眼睛裏還有淚星,抹花的臉依然看得出清秀機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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