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為,他們正受困於不見天日的地底,四麵皆敵,除了彼此之外,再無其他事物可依憑,不得不暫且拋開一切,相依為命。他眷戀於此刻曇花一現的牽絆,暫時不願再思考其他事,沉淪柔情當中。


    即便這柔情也隻是假象。


    斷斷續續吻了一刻鍾後,他們才停止了靈力交換,各自沉默地將力量收攏。


    薛千韶心裏亂成一團,覺得自己肯定是瘋魔了。他不願去思考方才的一吻意味著什麽,巴不得立刻有數百魔修圍攻過來,讓他沒有餘力再胡思亂想。


    隻可惜,魔修沒有來,隳星卻已經收歛好力量,起身道:「拖了這麽久還無人來攻,看來他們都打算按兵不動,隻想做黃雀,不想做螳螂。也罷,我來做這個螳螂。」


    薛千韶正了正神色,問:「你打算怎麽做?」


    隳星答道:「血湖的魔修該自相殘殺得差不多了,幕後的人大約正著急上火,盼著本座也投入那鍋沸騰的血湯裏,方便他們一鍋端去。我不妨將計就計,不怕他們不出手。」


    薛千韶蹙眉追問道:「你要主動參與魔皇血的爭奪?但此物顯然能夠侵蝕心神,煉化起來絕非易事,你當真有把握?此舉難道就沒有隱患嗎?」


    隳星卻是淡淡一哂,道:「旁人或許束手無策,我卻有八九成的把握。」說罷,他將視線斜向薛千韶,又笑道:「若我真的被影響了,就得勞煩薛郎打暈我,將我帶出去後再看怎麽辦了。」


    薛千韶冷下臉道:「做不到。」


    隳星繼續笑道:「薛郎會心疼?放心,以我的復原能力,要殺我並沒有這麽容易,屆時往死裏打就是。」


    薛千韶沒再答話,轉頭就往洞外走。但其實,能聽見隳星不正經的調侃,反而讓他鬆了一口氣。


    也罷,無論是什麽事,都得先度過眼下困境,再作打算。


    ◆


    他在一片漆黑裏掙紮著,蟲蛇不時爬過他的皮膚,留下些許刺癢或者蛇鱗擦過的涼滑。但他卻沒辦法伸手拍掉這些煩人的東西,因為他的手腳皆被法器困縛,無法動彈。


    要在此處聚起靈力,竟比平時困難十倍不止。環繞在他身旁的,幾乎隻有毒蟲、毒蛇吐出的瘴癘之氣,以及混雜而狂暴的魔氣。他好不容易攥了一點靈力,匯至困住他雙足的法器上,可恨那法器卻仍絲紋不動,反倒讓他白白浪費許多力氣。


    他氣憤地趴在地上喘息,若現在雙手能動,他肯定已經捶地打滾了。


    此時頂頭卻傳來了聲音,那人嗤笑一聲,對他道:「早就告訴過你了,此法器隻能以魔氣開鎖,你怎麽就是聽不明白?」


    「你究竟是誰!」他朝著上方爆吼了一句,接著罵道:「你這個藏頭露尾的魔修,你以為我會乖乖照你說的做嗎!作夢都不要想!我是太鯤山掌門親傳弟子,絕不會墮入魔道!」


    那人輕蔑地道:「太鯤山又如何?若你能兼修靈氣與魔氣,成為魔域至尊都是早晚的事,一座小小仙山怎能絆住你。」


    聞言,他繼續怒喊道:「誰會信你說的鬼話!我師尊一定會找過來,我看你也就是個勢單力孤的魔修罷了,你以為你還能猖狂多久!」


    那人再次嗤笑道:「你以為,裝出一副衝動不知事的模樣,就能夠套出我的話了?奉勸你還是省點力氣,我還是同一句話,若你不納魔氣入體,我就不會放你出來。希望下次來看你時,你能夠稍微有點長進。」那人似乎想到了什麽,頓了頓,又接著道:「沒有修者不渴盼力量,不如就先讓你看看,真正的強大是什麽樣子罷。」


    ◆


    赤紅鮮血在深淵之中燃燒著。


    嶙峋岩柱像一隻隻指天的枯瘦指爪,捧住一池血湖,形似熾火的魔息懸於湖麵,將此處燃成阿鼻地獄。


    無數魔修浸泡在血湖中,爭先恐後地往中央的圓柱型高台上爬,渾然不顧自己的身軀已遭融蝕、半成枯骨,僅有的生機匯聚在狂熱的眼中,如魔火般猙獰地燃著。


    一道銀白身影倏然從天而降,輕巧落到令諸魔垂涎的高台上,與此同時,一陣威壓與魔氣掃蕩開來,那黑紫色魔氣看似如煙霧般無害,過境之處卻隻留下一地碎屍。至於那強盛的威壓,則將高台上僅有的幾名魔修掃落了下來,甚至連血湖上的魔火都受其力量震懾,熄滅了片刻才緩慢復燃。


    還未受波及的眾魔修被眼前一幕驚住,眸中閃現了片刻清明,但在下一瞬,他們又突然變得怒不可遏,恨意和殺意直指高台上的男人。


    隳星魔尊信步閑庭,跨越高台上無數構成陣法的溝槽,來到圓心的凹槽前,從指尖滴了一滴血下去,大陣便如認可了他一般,開始散發出赤色光芒,血湖逆流而上,沿著陣法溝槽匯聚到他身邊。


    隳星漫聲道:「好不容易尋獲失落的魔皇之血,又謀畫了這樣大的一個局,特意誘來無數野心勃勃的魔修做引,最後卻被輕而易舉奪走成果,這等滋味,一定相當難受罷?」


    他的聲音被術法擴大,悠悠地於岩壁間迴蕩,聽上去更加傲慢了。


    魔皇血帶著火焰狀的魔息,開始在他麵前凝縮成球形漩渦,隳星一麵漫不經心地看著其成形,一麵續道:「煉化魔皇血之後,本座的力量將會更上一層樓,遠非玄魃、赤練那兩個老傢夥所能及,更不要說是你了。你如此算計本座,以為本座今後還容得下你?你將永無翻身之日,比如今更加卑微。都到這時候了,你仍要像個鼠輩般畏畏縮縮嗎,郭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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