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終於承認了他的名字,當她對他失望的時候。


    當他不為族群做事時,他才能擁有自己的名字嗎?


    宿泱心底升騰起難掩的悲哀。


    他想自己真是被多愁善感的人類帶壞了,這些無用的情感他一點都不想擁有。


    笑意自宿泱嘴角淡去,他低聲罵了句髒話,「操。」


    一道閃電劃破窗外灰藍色天空,天漸漸亮了。


    狂風卷著暴雨撲來,狠狠砸在未關嚴的窗戶上,玻璃窗撞到牆體迸裂開來,唿嘯作響。


    宿泱站在屋內,任由冷雨斜著吹到他身上。


    深海裏長大的鮫人,不該感受到冷的,但此刻從心底滋生的冰涼令他指尖微微顫抖著,無比思念蕭聽賀溫暖的懷抱。


    手中的紙條很快被雨水打濕,上麵的字體暈染出黑色。


    宿泱沉默地盯著上麵的字看了會,淺色瞳孔化為獸紋,一道銀光閃過,室內線路瞬間爆出火花,映亮出他蒼白陰鬱的側臉。


    宿泱把紙條撕碎,將那杯咖啡狠狠摔到地上,飛濺的玻璃渣劃傷了他的手背,但剛滲出血色就很快癒合。


    宿泱點點頭,挺好的,真挺好的。


    這就是他想要的結果,族群安全撤離,兵不見血刃,他完成了對方洵的承諾。


    三年前他沒能做到的,今天做到了,雖然無人知曉,雖然他被族人看做叛徒。


    真挺好的,最起碼,他的噩夢中不會再增加新的鮮血。


    宿泱跌坐在沙發裏,手肘搭在膝蓋上,盯著地板上紙條的碎片,雙目赤紅。


    他想他一點兒都不在乎,真的一點兒都不在乎。


    脖頸處的子彈項鍊劃出,宿泱渾身的戾氣瞬間被沖淡,他眷戀地摩挲著那枚彈頭,將其重新塞進領口中。


    五分鍾後,他站起身,把衣服上的褶皺撫平,身姿挺拔,步履穩健地朝樓下走去。


    如果他沒有猜錯,這裏有地下室,隻是從來沒人告訴過他。


    嗯,事實證明,他確實不值得被信任。


    宿泱扯唇自嘲地笑笑。


    他在一樓轉悠了十分鍾,一無所獲。


    忽然,嗅到了消毒水難聞的氣息,他順著味道的來源走去,在儲藏室內,發現了通往地下室的階梯,陰冷極了。


    推開門,消毒水的味道撲麵而來,令他忍不住的擰眉,這是來自身體本能的抗拒。


    他聞了那麽多年,終究還是聞不慣。


    靜寂的樓梯內隻有他腳步聲的迴響,身影漸漸沒入黑暗中,那淺綠的眸子熒熒發亮。


    到達底部後是深深的走廊,宿泱打開壁燈,白熾燈發出冷森的光芒。


    宿泱沿著走廊走向深處,拐個彎還有一道密碼門,因他的到來發出警告的紅光。


    宿泱微微活動了下脖頸,濃鬱的曼陀羅瞬間灌滿整座地下室,銀白色長髮在精神磁暴的流光中晃動。


    宿泱一拳砸爛了密碼鎖外殼,他的手背劃出幾道小口,滲出泛著藍色的血,滴答落在地上。


    他甩甩手,流光順著他的指尖深入,隻聽一道「哢噠」聲,密碼門終端裝置被破壞。


    宿泱後退一步,一記猛踹,愣是將門踹開一道縫隙。


    宿泱緊接著又踹了幾腳,合金門哐哐作響,內部線路徹底斷裂。


    門緩緩打開,不知混雜了多少種類的藥劑味撲麵而來,沖得宿泱偏開頭。


    門內的情景毫無保留地展現在他眼前。


    宿泱冷漠地看著,隻見一排排玻璃培養箱中躺著一個個赤/裸的人類。


    他們虛弱,瘦骨嶙峋,身上插著斷電的儀器線,發出無意識的哀吟求救,混著淡淡的血腥氣,死氣沉沉。


    宿泱麵無表情地穿過這些玻璃箱,循著海洋的濕氣往裏走,裏麵應該有通過大海的隧道,否則族人們不會無聲無息的消失。


    在最裏側,他看到了海洋微型生態室,裏麵空蕩蕩的隻有一個大型玻璃缸,有鮫人生活過的痕跡,他們應該也是剛離開不久。


    這裏大概就是培育族群新一代的搖籃。


    宿泱走上階梯,彎腰撈起一汪海水,看著它從指縫中流出,忽得升騰起沒來由的煩躁。


    他砸爛了玻璃缸,也砸碎了曾經的自己。


    那個幼年時喜歡躲在海螺殼裏的小鮫人,朝他揮揮手,笑著奔向前方那個金尾少年。


    海水瞬間湧出,幾乎將他的衣服全部打濕。


    宿泱將堵住心口的那口氣緩緩吐出後,掏出手機將定位發給方洵:【希望方局不要食言,約束好斯蘭公民,保護海洋環境。】


    大舅哥:【好的。】


    宿泱走出地下室,毫無留戀地朝外麵走去。


    雨已然停歇,手機叮咚一聲,是蕭聽賀發來的消息:【什麽時候迴來?想你。】


    宿泱嘴角勾起溫柔的弧度,幸好,他不再是孤獨一人。


    重重烏雲下,透出一絲日光。


    宿泱重新迴到車上,吩咐道:「讓你的人都撤走吧。」


    老鄭點點頭:「好的,老闆。」


    商務車在柏油馬路疾馳,於沿海公路盡頭,和數十輛貼著fns安管局徽章的公務車輛以及沒有鳴笛的救護車擦身而過。


    第128章 妻管嚴


    【寶寶,我也想你,一會兒就迴去,你抱抱我吧。】


    蕭聽賀看著宿泱秒迴的信息,心中那強烈的不安終於散去,有些蒼白的嘴唇漾出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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