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拋出一枚五兩的金餅,落在桌上,尖臉護衛叫來一名白衣侍女為鍾離引路。鍾離跟隨侍女來到銀姬的房間。銀姬臉色蒼白瘦弱,比以前憔悴多了,她見到以前來過的鍾離,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和欣喜,但隨即又恢複了平靜。


    鍾離說明來意後,銀姬沉默了許久,才緩緩抬起頭來,眼中閃爍著一絲無奈與痛苦,輕輕地搖了搖頭說道:“鍾離,謝謝你和楚大人的好意,但我不能跟你們離開這裏。”


    鍾離疑惑地問道:“為什麽呢?”


    銀姬苦笑一聲迴答道:“你知道嗎?我以前的贖身費一萬貫錢已經夠嚇人了,但如今卻漲得兩萬貫之高。兩萬貫就是一千兩黃金啊!我怎麽可能值這麽多黃金?”


    鍾離皺起眉頭追問:“這是為何?”


    銀姬歎息道:“還不是因為黃大娘這個貪婪的人從中作梗。曾經有個慷慨的客人想要替我贖身,黃大娘便找了個托兒故意抬高價格。客人出價一萬五千貫時,托兒便立刻加到一萬七千貫;當客人出價一萬八千貫時,托兒更是直接將價格提升至兩萬貫。最終,那位客人被氣得拂袖而去,而我的贖身費也因此虛高不下。”


    鍾離不禁有些憤怒,他咬牙切齒地說:“這些人真是太過分了!但楚大人說一定要把你帶迴興元府,蒙小草也很想你。”


    然而,銀姬卻隻是苦笑著搖搖頭:“可是兩萬貫的贖身費實在太高了,而且我現在又身患重病。上次小草給我的藥早已用完,如果你們真的花兩萬貫把我贖出去,恐怕我無法支撐到興元府,甚至可能會死在半路上,那樣的話,你們楚大人可就虧大了。”


    鍾離無奈地歎息一聲,說道:“你都已經死到臨頭了,居然還在為楚大人的虧損著想,就衝這一點,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我也要想辦法將你救出來。今天夜裏三更時分,我們會從後麵的窗戶爬上來,然後用繩子把你捆綁好再放下去,這個時候你千萬不能發出聲音!”


    銀姬連忙搖頭,輕聲說道:“不行不行,這樣做實在是太危險了,要是被人發現可就全完了。不如這樣吧,我可以從窗戶上係一根繩子,然後自己慢慢滑下去,你們就在下麵接住我就行了。”


    鍾離皺起眉頭,擔憂地說:“可是你現在身患重病,如果不小心抓不住繩子掉下來那該如何是好?”


    銀姬苦笑著迴答:“沒事的,就算真的掉下去摔死了也是我活該。反正如果我不逃跑,過不了多久也會死在這裏,我的命本來就不值錢,隻是早幾個月和晚幾個月的事情罷了。”


    鍾離道:“你不要太悲觀,一旦把你救出來,我們立即放出信鴿,與楚大人約好中途地點,讓他派人送藥過來。”


    離開“溫柔鄉”之後,鍾離他們先把孫大娘一家接到城外,找個小客店等著,再派人跟李二郎一家說一聲,出發時間改到夜裏三更半。


    夜已深,更鼓敲過三遍,鍾離與苗雄身著黑色夜行衣,悄然潛行至“溫柔鄉”後樓下方。不多時,隻見一根繩索自二樓垂下,一名身著黑衣的女子手腳並用,沿著繩索迅速下滑。苗雄壓低聲音說:“這個女人非常聰明,曉得身穿黑衣不易引人注意。”


    待到距地麵尚有幾步之遙時,那黑衣女子忽地墜落,鍾離眼疾手快,急忙奔上前去,將她緊緊擁入懷中。借著皎潔月色,他仔細辨認,確定眼前之人正是銀姬,遂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入一輛帶有鬥篷的馬車之中。此次前來幫忙的車夫李二郎,待鍾離和苗雄登上馬車後,猛地一揮馬鞭,趕著馬車疾馳而去。按照常理,此刻城門理應緊閉,但俗話說得好,有錢能使鬼推磨。在收受了五百貫錢後,守城的門尉一聲令下,城門緩緩開啟。


    在城外十裏長亭,他們和三個同伴及孫大娘、李二郎兩家人會合在一起,四輛馬車同時出發。


    在馬車裏,鍾離一臉嚴肅地將手中的小盒子遞到銀姬麵前,鄭重其事地說道:“這盒是楚大人特意調配的醜藥,隻要塗抹在臉上和手上,就會讓你的肌膚變得黝黑且醜陋無比。這樣一來,我們在路途中遇到的麻煩將會大大減少。不過,最終決定權還是在你手上,如果你不願意使用它,我們尊重你的選擇,同時做好流血拚命的準備。”


    銀姬聽完鍾離的話後,沒有絲毫猶豫,直接接過盒子並迅速打開。她看了一眼藥膏,然後毅然決然地將手指蘸取一些藥膏,輕輕地塗抹在自己嬌嫩的麵龐上和手上。隨著藥膏逐漸覆蓋她的麵容,銀姬從隨身攜帶的小銅鏡中看到了自己的新模樣——原本白皙美麗的臉龐如今已變成了黑炭一般,醜陋不堪。


    看著鏡中的自己,銀姬的眼眶漸漸濕潤,淚水險些奪眶而出。然而,她強忍住內心的悲傷,深知此刻的犧牲對於他們的安全至關重要。


    第二天早上,當馬車緩緩駛過太穀縣哨卡時,那些哨卡的士兵們紛紛警覺地攔住車輛,並要求檢查車內情況。其中一名軍官粗暴地掀開了車篷,當他看到坐在裏麵的銀姬時,頓時被她醜陋的麵容嚇了一跳。


    那名軍官被嚇得連連後退幾步,趕緊揮手示意放行。其他士兵見狀,也不敢再過多糾纏,紛紛讓開道路。就這樣,馬車一路上順利地通過了土匪和軍閥控製的這些危險區域,而銀姬的“醜臉”功不可沒。


    由於中途得到楚靖平派人及時送來的藥品,銀姬病情減輕了,活著到了興元府。此時已經是大順元年九月,天氣涼爽宜人,秋風送爽,讓人心情愉悅。田地裏的高粱和水稻都熟了,一片紅一片黃,猶如一幅美麗的畫卷,令人心曠神怡。


    銀姬掀開簾子,看著大路兩邊的農作物,十分吃驚地對鍾離說道:“鍾團練!你們這裏田裏的高粱和稻子顆粒很豐滿,顯然是經過精心耕耘的。這與河東地區的粗獷種植方式大不相同。而且,我在這裏竟然看不到任何一塊荒地,到處都是肥沃的農田。你們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呢?難道這裏有很多勤勞的農夫嗎?”


    在路上談話時,銀姬已經知道鍾離做了團練使,便改口叫他鍾團練。銀姬一直以為當今世上,隻有一個張全義是重視農業的官員,沒想到現在又多了一個楚靖平,她對楚靖平的好感又多了幾分。


    騎在馬上的鍾團練微笑著迴答道:“銀姬小姐,我們這裏的確沒有荒地,因為每一寸土地都會被充分利用。至於農夫的數量,其實並不多,但他們都非常勤勞,願意努力耕種。楚大人非常重視農業,他認為農業是國家繁榮的基礎,所以鼓勵人們積極參與農耕活動。同時,他還采取了一係列措施,如提供耕牛、農具、種子等物資支持,以及利用漢水搞農業水利工程,建水庫蓄水,還免費建了許多水車,幫助農民提高生產效率。這樣一來,即使農夫數量有限,也能取得不錯的收成。”


    銀姬聽後,不禁感歎道:“原來如此,楚大人真是英明啊!看來今年這裏一定會是一個豐收年。希望這種良好的發展趨勢能夠持續下去,讓更多的人受益。”她心中暗自慶幸自己選擇來到這裏,看到了這片充滿生機和活力的土地。


    苗雄笑道:“楚大人把田地租給難民耕種,隻收三成租子,多出來的全是難民自己的,他們當然要細耕啦!”


    銀姬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接著問道:“楚大人做府尹時間不長,他又不可能是貪官,他從哪弄這麽多田地?”


    鍾離接口道:“因為當地豪強自己作死,聚眾謀反,要殺害楚大人,被楚大人滅了之後,他們的田地自然要沒收,這不就有田地了嗎?”


    其實楚靖平這個府尹是李嗣源封的,李克用都不承認,更別說朝廷了,豪強反對他,也不能說造反,但勝者為王、敗者為寇,自古如此,你既然失敗了,就是謀反的賊寇。


    銀姬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原來如此……那這些難民現在過得怎麽樣呢?”


    鍾離微笑著迴答:“楚大人還在附近建了難民營,設了粥棚和醫館,難民們不僅能吃飽穿暖,有帳篷住,生病了還有人治,生活可比以前好多了。”


    銀姬聽後不禁感歎道:“這位楚大人真是個有能力的好官啊,他一個人就能讓這麽多人過上好日子。”


    鍾離點點頭,表示讚同,“是啊,他是個難得的好官。”


    銀姬看著遠處的農田,心中對楚靖平充滿了敬佩。


    這時朱溫的使者、兗州節度副使兼汴州長史李振一行人也到了興元府,他本來是準備直接拜見楚靖平的,但在南鄭城外遇到逃亡的胡楓誌和胡邊泰後,改了主意,在南鄭城外的一個小莊園住了下來,這個陳家莊園也是朱溫在興元府的一個情報點,莊主陳建勇是負責人,與胡二娘沒有橫向關係,所以沒抓他。


    李振坐在陳家莊園客廳正中,陳莊主和一個黑臉大漢坐在他旁邊,胡楓誌和胡邊泰跪在他麵前,李振問道:“你們是怎麽暴露的?把那天發生的情況詳細說一下。”


    胡楓誌說道:“我們也不清楚究竟是如何暴露的,或許我們早已被楚魔王的手下給盯上了。那天唐金彪前來稟報狀況時,具體說了些什麽隻有胡二娘知曉。而後胡二娘放飛了三隻信鴿,接著我和胡邊泰便從側門外出采購物品。然而,當我們剛剛走出不到二十步的時候,突然發現大批官兵已經將群香院團團圍住。我們意識到事情不妙,於是迅速逃離現場。”


    盡管楚靖平在百姓眼中是一位備受讚譽的好官,但在他的敵人眼中,他卻被視為一個惡魔般的存在。自從他剿滅了三大豪強之後,那些對他心懷怨恨的人們紛紛稱唿他為興元魔王或者楚魔王。


    此時,陳莊主推測道:“也許問題出在了唐金彪身上,他首先暴露了自己,從而引來了官兵的注意。”


    李振皺著眉頭,輕輕歎了口氣說道:“如果唐金彪和胡二娘在臨死之前把一切都招供出來,那麽這對於我們接下來的談判會產生極為不利的影響啊!”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憂慮。


    接著,李振繼續說道:“我聽聞今年六月的時候,興元府這邊的小麥獲得了大豐收,比往年多收獲了幾十萬石之多。而就在剛剛我們路過這裏時,看到高粱和水稻的生長勢頭良好,看來又是一個豐收年。然而,我們汴州那邊卻因為連續不斷的戰爭,導致除了張全義所管轄的洛陽地區外,其他地方要麽減產,要麽幹脆顆粒無收。原本我們還打算向他購買糧食呢。”


    聽到這裏,一旁的黑臉大漢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之色,冷冷地說:“既然如此,如果他不肯賣糧給我們,那就直接殺了他,然後再與他的繼任者進行談判。”這個黑臉大漢名叫屠金剛,正是朱溫下一步暗殺計劃的執行人。他的語氣堅定而果斷,仿佛已經做好了行動的準備。


    陳莊主吃了一驚,滿臉擔憂地說道:“如果暗殺不成功,楚魔王肯定會展開瘋狂的報複,畢竟他如今的實力可比以前強大太多了。”


    李振皺著眉頭,語氣嚴肅地問道:“那麽,他現在擁有多少軍隊呢?”


    陳莊主思索片刻後迴答道:“據我所知,楚魔王目前擁有兩萬六千軍隊。其中,正規軍約有六千人,自稱為正義軍,這是由之前的一千河東軍擴編而成的。他們分為兩個廂十二個營,一半是騎兵,另一半則是步兵。而另外兩萬新兵,則是由難民中的青壯年所組成的。其中五千人被稱為城防軍,負責駐守在南鄭城;其餘一萬五千人則被稱為民團,也就是所謂的二線部隊,分別駐守在下麵的五個縣城和鄉鎮。”


    屠金剛冷笑一聲,不屑地說道:“這個姓楚的,兵力雖然不多,但野心倒是不小,居然還妄圖守住下麵的縣城和鄉鎮。那些由泥腿子組成的烏合之眾,怎麽可能守得住縣城和鄉鎮呢?依我看,他的軍隊頂多隻能算是六千人而已。朱大王擁兵數十萬,怕他個鬼。”


    陳莊主道:“不僅如此,這個楚魔王信奉墨家學說,正義軍每個士兵都要背誦《墨家正義》小冊子,而墨家以發明各種機械出名,魔鬼攻城塔就是例子,我的線人在軍營附近酒店聽軍官們說,楚魔王最近又發明了一種非常可怕的武器,叫做“雷神之怒”,我讓線人打聽了很久,始終查不出雷神之怒是什麽東西,也許在戰場上才會出現,我擔心激怒了楚魔王,會讓我們的軍隊首先在戰場上遇到雷神之怒,然後吃大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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