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那罐青梅酒,於是視線就像相機緩慢對焦一樣,慢慢變得清晰。


    莊定湉伸手把它拿了下來,這是領證前他們去桐廬看外婆,臨走前小姨讓他們帶走的。


    三個多月過去,青梅酒看起來沒有什麽改變。


    莊定湉拿了個杯子,打開裝酒的玻璃罐子,淡淡的香氣溢出來。


    錢與舟很愛這個青梅酒,但他喝得次數不多,每次喝都是有好事發生的時候,用來當慶祝的酒。


    他喜歡在杯子裏加冰塊,然後一口悶掉半杯,剩下半杯慢慢喝。


    莊定湉學著記憶中錢與舟的樣子,裝了半杯冰塊,然後把青梅酒倒進去。


    液體是漂亮的琥珀色,順著冰塊之間的縫隙流淌下去,莊定湉把這一杯酒舉高,眼睛湊過去,注視著其中那塊正在晃動的冰。液體的顏色落入他的眼睛,疊在一起像一盞昏黃的燈。


    莊定湉拿著酒杯在客廳的懶人沙發裏坐下,這個也是錢與舟買的,他喜歡坐在這裏聽歌。


    這個懶人沙發放的位置正對放著cd機的小櫃子,伸手就可以拿到遙控器。


    cd機上還放著上次聽的碟,於是莊定湉按下了播放鍵。


    /


    都怪這該死的車站


    路比想像中短


    白貓泄了氣的眼在探


    所有搖晃都有關


    懼怕滾燙答案


    新的再見將開始推翻


    這首歌聽起來像一個傍晚的故事,適合手持攝影機拍攝,搖搖晃晃的鏡頭,好像一切都在流失。


    莊定湉越聽覺得心髒越潮濕,他有點煩地按下暫停鍵,隨手拿了另一張碟換上。


    這張碟的第一首歌聽起來像好多了,前奏活潑歡快,聽得人心情都明朗一些。


    但很快莊定湉又笑不出來了,他聽出來這是錢與舟的聲音。


    這是上次錢與舟從江一帆那裏拿迴來的碟,那天他聽他說起過,這是月圓五十次樂隊的第一張也是唯一一張專輯,發行量很少。


    錢與舟自己都沒留下一張,隻有當時負責做專輯的江一帆那裏剩了三張,跟著他從北京來到杭州,最後存放在他工作室的書架上。


    其實一帆也是很長情的人。那天錢與舟是這麽說的。


    我以為你更念舊。莊定湉記得那時候說這句話摻了一些試探。


    他對錢與舟總是如此,談及他的過去或是李思齊,莊定湉總是在試探。


    錢與舟那時候是怎麽迴答的呢?


    莊定湉還記得他有些苦澀的眼睛,他說,找不到了也沒辦法。


    莊定湉自然而然把這個答案代入到錢與舟對李思齊的態度上,之前是人在國外沒辦法,現在他迴國了,錢與舟又是怎麽想的呢?


    或許他也後悔過,不應該這麽輕易地答應自己草率的結婚提議。


    莊定湉知道錢與舟重感情,也有責任心,既然已經同他結婚,就不會跟舊愛再去牽扯。可身體能控製,心髒難道不會習慣性偏移嗎?


    這些問題莊定湉從前逃避,不願意深想,到了今天一切都結束,他痛痛快快地想,也痛痛快快地接受這份痛苦。


    痛苦具有成癮性。


    莊定湉悶一口酒,冰涼的酒徑直滑向他空蕩蕩的胃,帶來一陣短暫的痙攣。


    痛苦轉移到身體,莊定湉覺得好受了一些。


    這是他慣常的做法,一旦情緒脫離控製,他就採取痛苦來讓自己麻痹。


    這個酒很好喝,可是嚐久了舌根隱隱發苦,莊定湉坐在那裏微微仰著頭,玻璃杯上的水珠浸了他一手冰涼。


    他發現時間的流速真是難以捉摸,這首歌好像怎麽也播放不到盡頭。


    這是更年輕的錢與舟,屬於莊定湉和他沒有相遇的時空。他的聲音比現在青澀,但更為甜蜜,聽起來很快樂,沒有憂愁。


    但莊定湉不喜歡這首小情歌,他的腦海中劃過這些甜蜜的歌詞,有些嫉妒地想,這首歌是不是寫給李思齊的呢?


    莊定湉握著酒杯的手凍得有些發麻,他很茫然地想,他為什麽會感到嫉妒?


    這首歌終於結束,一首歌和一首歌之間有短暫的空白,細微的轉碟聲像小動物的唿吸,在這幾秒鍾的安靜裏,莊定湉的眼淚就這麽滑了下來。


    音樂聲再起,莊定湉僵硬地抬起手,觸摸到他莫名其妙的眼淚。


    這一刻他突然明白,他感到難受不是因為婚姻的失敗。


    而是難過,自己真的隻是李思齊的影子。


    作者有話說:


    《該死的車站》bad sweetheart


    ps.明天有的


    第58章 多希望他也能在這裏


    月圓五十次樂隊重組後的第一次演出安排在了杭州,是一個拚盤演出,另一個樂隊名字叫倒淌河,周嶼最近在兼職給他們做吉他手。


    周嶼又多打了一個唇釘,一出現就給了錢與舟一個擁抱。


    抱完他又開始東張西望,找了一圈沒找到他想看到的人,就「咦」了一聲,問:「舟哥,你的漂亮老婆呢?」


    這話問的,聽得張弛在旁邊倒抽一口冷氣。


    這幾天錢與舟都沒什麽精神,離婚把他變成一株脫水的植物,那明明奄奄一息卻還要強行裝作自己沒事的樣子,讓大家根本不敢在他麵前提莊定湉的名字。結果跑來了個大嘴巴周嶼,在這裏哪壺不開提哪壺。


    今天是演出日,錢與舟裝也要裝得活力滿滿,他隨口扯了個謊,說:「他去出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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