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夜裏還是涼,把被窩睡熱乎點,身子暖了,那心不就暖了?」


    這是三太太跟他說的。


    「真是,也不知道你這個土丫頭是從哪個山窩窩裏出來的,疼人都不知道怎麽疼,行了,你快去吧,我去叫老三來給我揉揉,肚子裏揣個娃真是廢腰。」


    陳三狗訥訥地應了,他不是不知道可以這麽做,他之前和爹一起四處行商的時候,到了冬天夜裏也是兩個人擠在一處捱過去的。


    隻是,他怕脫光了被發現他不是個姑娘。


    這是他心裏唯一一個秘密,盡管他告訴自己不是做丫鬟的話,是個男孩也沒關係,但他觀察了這些天,發現前任老爺的三個姨奶奶都是女的,他就不安了。


    心裏一直惴惴的,不知道男的能不能當姨娘。


    明天問問楊姐姐吧,她肯定知道,今天先穿著裏衣,應該不會被發現。


    打定了主意,陳三狗暫且安心躺住了。


    他體熱,被窩很快變得熱烘烘的,熱氣蒸的他眼都睜不開了。


    於是江子霖進了帳子看到的就是這一幕,被棉被包裹的陳三丫迷瞪著努力睜眼,眼睫毛顫巍巍地撓人心口,稍微長長了的頭髮散在枕頭上,襯的人臉白玉似的擱在中間勾人去撫。


    江子霖問:「你怎麽在這兒?」


    這一路上為了避嫌,他都是和三弟一起睡,把三丫和三弟妹安排在一起。


    陳三狗有些清醒了,眨巴眨巴大眼睛,很是無辜:「楊姐姐說她腰酸,要讓三爺給揉揉。」


    江子霖無奈地笑笑,他明白三弟妹的好意,但他不能耽誤三丫,也不能辜負妻子。


    「我去問問汪芮那能不能讓你過去。」


    他們在驛站旁搭了四頂帳篷,大爺和三爺住一頂、三太太和陳三狗住一頂,丫鬟們和小廝們各占一頂。


    能睡人的三輛馬車,一輛給了母親和二姨奶奶睡,一輛給了四姨奶奶和二小姐睡,隻有大太太汪芮一個人獨占了一輛馬車。


    所以隻能把三丫放在她那兒,或者如果她不那麽抗拒,就和他一起,讓三丫自己一個人睡。


    剛轉身,江子霖就感覺衣服被拉住了,迴頭看到是陳三丫,他輕輕揪住他的衣服一角,掀開了一邊的被子,說:「我,我把被窩都暖熱了,睡著很舒服的……」


    又是那種熟悉的熱流湧入的感覺,江子霖按了按心口,扯出自己的衣角,囑咐:「別怕,旁邊就是子德他們,實在害怕就點著煤燈睡。」


    說完不敢再看,轉了身就出去。


    沒一會兒,寂靜的夜被女人的尖叫劃破。


    江家人紛紛探出頭看是怎麽迴事,隻見江老爺狼狽地抱著個木箱子站在大太太的馬車旁,頭上還有被箱子砸出來的腫包。


    老太太見不得兒子被欺負成這樣,一向閨秀的她也高了嗓子喊:「汪芮,你真是夠了!他好歹是你丈夫!」


    見老夫人都開口了,三太太也幫腔:「是啊大嫂子,大哥就是敲了敲你馬車的窗子,啥也沒做,至於把人砸成那樣嗎?」


    但那馬車裏的女人隻是尖叫,理都不理她們。


    老太太氣的發抖,她怎麽就沒早點發現自己這個侄女是個瘋婆娘呢?


    沒人製得住這個女人,隻能睜著眼等她自己叫累了。


    江子霖被夜裏的冷風一吹,覺得自己好不容易有些熱意的胸腔又變得哇涼哇涼的,他真的不明白,他到底做錯了什麽要被這樣對待。


    「老爺……」身後傳來清澈純淨的聲音,是他新娶的姨娘。


    沒錯,他為什麽要為一個連句話都沒說過的、連陌生人都不如的「妻子」守身如玉?


    第4章 劫匪


    夜風繞著那聲「老爺」打了幾轉,再吹到江子霖身上,就帶著絲絲暖意。


    他放下木箱,轉身對陳三狗溫和笑笑,臉上不見一點被砸的惱怒和痛苦。


    他說:「怎麽了?還是怕嗎?我陪你。」


    陳三狗是聽到尖叫聲後出來的,沒看到江子霖被砸,此刻被那笑容一晃,隻覺得黑夜也變亮了。


    迴過神,他還是發現了老爺頭上的腫包。


    他說:「我去給你叫大夫來。」說著,隻穿著裏衣的人就要跑出去。


    江子霖攔住了他,說:「不礙事,已經很晚了,讓大夫也好好休息吧,咱們也好好休息,明早還要早起趕路。」


    半環著把人帶進了帳子裏。


    被窩裏還有陳三狗暖出來的熱氣,撲向江子霖的麵門,柔和地讓他眼睛潤潤的。


    「睡吧。」


    江子霖給陳三狗掖好了被角,背過身拉開一段距離。


    雖然他已經決定要與汪芮和離,但沒和離之前,他不想就這麽讓陳三丫不明不白的在自己身邊做個妾。


    更何況,這小丫頭年紀小……


    他這麽想著,卻聽身後的人窸窸窣窣一陣動彈。


    忽地,一雙手臂撐過來,陳三狗半個身子支著,頭朝江子霖壓下去。


    江子霖熱得冒汗,正要推開身上的人,卻見這人嘟起嘴,輕輕朝他頭上的腫包吹氣。


    吹得江子霖渾身僵硬,整個人像被兩條手臂框住了,一動也不敢動。


    「吹一吹就不疼了,小時候我娘就是這麽做的。」


    這人邊吹邊說,聲音嘟嘟囔囔的。


    江子霖現下確實頭不疼了,卻換了另一個頭疼,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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