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野拉住她,道:「你什麽意思?」


    杭攸寧抬頭,看著他道:「我不想跟著你了。」


    許野呆在原地,仿佛一把冰涼徹骨的劍從後脊背直接刺入。


    杭攸寧道:「我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我住在這裏,就要聽你的話,我不想聽你的話。」


    一句話讓她說得顛三倒四,許野卻聽明白了。


    他剛才的滿腔怒火,一瞬間消失殆盡。


    兩人僵持了許久,他終於幹澀的說出口:「別走。」


    杭攸寧沒有說話。


    「對不起……」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灰敗,他道:「但好歹把身體養好吧?」


    他又說:「我走。」


    說罷,他就出了門。


    杭攸寧聽見他腳步聲越來越遠。


    她遲疑了一下,隨即轉身迴去收拾自己的東西。


    ——


    許野站在單元樓門口,烈日滾燙,白雲悠悠地從他頭頂遊弋而過。


    他本來想一直在門口守著的,讓她哪裏都去不了。


    但是他覺得不應該這樣。


    她是聰明、強大、自由的女孩,他不應該困住她,試圖困住她也不行。


    他深吸一口氣,去買了點水果和煙,去了他剛工作時呆的派出所。


    還是原來那個樣子,大傢夥忙忙叨叨,見他來了,都很驚喜。


    「你小子行啊!還知道迴來!」


    又道:「聽說黑蜘蛛案子終於破了,多少年了,你可算圓了念想了。」


    許野沒有什麽心情寒暄,隻是勉強對付了幾句,就找到了管卷宗的同事。


    問道:「郭哥,我能看看咱們所卷宗麽?」


    「黑蜘蛛的?不是都已經破案了麽?還看?」


    「不是。」許野聲音低沉,道:「我要看一下,杭叔辦過所有案子的卷宗。」


    「杭尋?」


    「對。」


    當初杭攸寧失蹤的時候,許野也知道,她肯定是去查那個同夥了。


    那麽當務之急,就是找出更多的線索,才能找到她。


    他按照之前的思路,再次提審了顧其行。


    電廠少女被殺案影響極其惡劣。況且顧其行招認了年輕時犯過多起兇殺案。


    他多半是要判死刑的。


    因此,沒有下半身的老頭靠在椅子上,一臉木然。


    其實這個念頭一起,就會發現很多東西都太過巧合。


    就在黑蜘蛛重新出現之際,顧其行殺了紀小南,被害人的選擇、作案的手段,都極其相似。讓全國的警力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這個案子上。


    但真正的黑蜘蛛,就蟄伏在不到一百公裏外城市裏,默默籌劃著名一場謀殺。


    他們之間,很可能有著某種隱秘的、不為人知的聯繫。


    許野問道:「你已經在地下生活多年,為什麽突然犯案?」


    「就,一時糊塗了。」


    顧其行殺人兇殘,對他老婆活像個暴君,但麵對警察反倒顯得木訥不善言辭。


    「有沒有人教過你毀掉痕跡?」


    「沒有。」


    「你和高飛,也就是黑蜘蛛,是否相識?」


    「不認識。」


    他們一個南方人,一個北方人,生活軌跡的確沒有任何交集。


    問什麽,顧其行就答什麽,就如同一塊榨不出任何水分的木頭。


    許野幾乎覺得要放棄的時候,宋之江拿了個保溫杯進來,道:「再怎麽說也是長輩,別那麽兇!」


    許野是物證專家,而宋之江是審問的高手。


    宋之江把一疊資料放在桌上,然後笑道:「顧伯伯,我來之前去精神病院看過小玉,日子過得不錯。」


    顧其行仍舊木著一張臉,嗯了一聲。


    「她今年四十歲,以後的日子沒個親人照看,實在可憐。」宋之江道:「但還好,阿福出來就能看顧她了。」


    說出顧阿福名字的那一刻,幾乎行將就木的顧其行微微抬起眼。


    那雙三角眼狠厲陰鷙,讓人不寒而慄。


    宋之江卻繼續道:「我雖年輕,也知道,何個東西有兒女重要?顧阿伯你,也是為了兒子,做下錯事。」


    顧其行幾不可聞地點點頭。


    「顧阿福最多判個五年,如果有立功情節,還會減刑。他才是你們顧家的希望,對伐?」


    宋之江看到火候差不多了,拿出一個文件,道:「顧阿福同我講過,他曾見一個陌生男人,找過你。」


    「顧阿伯,若真能抓到人,顧阿福就屬於立功。」宋之江道:「我不知你同那個人,是何個關係,難道能比兒子親麽?」


    顧其行垂頭,不說話,許久才道:「我不曉得他是不是什麽黑蜘蛛,那一日。確實有個人找我說閑話。」


    「說什麽閑話?」


    「他叫我殺人。」


    宋之江跟許野對看了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睛裏的震驚。


    「他知道紀小南的事情?」


    顧其行抬起頭:「他知道我不痛快。」


    那一瞬間,他臉上的魔相畢現


    沒等兩人問,他自顧自地說起來:「刀刃入皮肉,噗呲一聲,有血濺出來,心裏就安靜了。我從小就喜歡——」


    他笑了一下,道:「他跟我說完之後,我心裏那個癢,就被喚起來了,原來我還活著,我以為我早就死了……」


    一陣寒意攀上脊背,許野想起杭攸寧的那句話:「會殺人的人,跟不會殺人的人,從出生的那一刻,就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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