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自己剛才的衝動暴躁,多少還是有自己那堆糟心事對別人的遷怒,一絲內疚又悄悄爬上周明赫心頭。


    明知道張逐不擅長應付他人、不喜歡在陌生人多的地方,還非要他去上班;更知道他不願意搬出去和自己分開,也強勢地把他趕走;不管提出什麽要求,他多麽不情願,最後也都滿足了自己。如今隻是搬到他樓上,隻是想要離得近一些,沒由來地又承受他一通怒火……內疚這種情緒也像線頭,開始隻有一丁點,隻要輕輕一拉,又絲絲縷縷地扯出一大片來。


    周明赫弓起身體,連心髒也開始抽搐。從始至終,都是他不好,張逐從沒有對不起他。


    他又上樓去敲門。


    張逐隻穿了t恤和內褲,看見周明赫就皺起眉頭:「還沒罵完?」


    周明赫麵露難堪:「……你還沒睡?」


    「準備睡,怎麽?」


    視線越過張逐,周明赫看到在中央擺開的白色床墊和一床沒有裝進被單的棉絮。張逐的床還沒有裝好,是他在樓下嫌吵,才打算就這麽先湊合。


    「那個……你餓不餓,去吃個宵夜?」


    「這麽晚了,你不睡覺?」


    「被你吵得睡不著了。」秋天的晚上已經很涼,暖氣還沒來,周明赫催促他,「要去就趕緊穿上衣服,小心感冒。」


    張逐不耐煩地咂了咂嘴,還是迴去撿起地上的牛仔褲和夾克套上。


    深夜街頭,溫度已經接近零度,路上沒什麽行人,白天繁華熱鬧的商業街也徹底安靜下來,越是喧鬧後的餘韻就越是顯得落寞。道旁的店鋪都關了,隻剩下店招還亮著,和幾家尚開著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店。


    說是下來吃宵夜,卻沒有地方,他們隻能一直往前走。一陣夜風吹來,周明赫縮了縮脖子,再看身邊衣著更加單薄的張逐:「穿這麽少,你冷不冷?要是冷的話,我們迴去點外賣。」


    「不冷。」


    張逐這麽說了,兩人隻好繼續往前。周明赫覺得是半夜腦子不清醒,才會大冷天地提出這麽個建議。不過還好,自己無端發了一通脾氣,張逐也沒有生他的氣。


    「你那邊住得好好的,搬迴來做什麽?之前也說過,我在這邊也住不了多久。」說完,周明赫清了清嗓子,「有煙麽?」


    張逐掏煙給他,自己也點了一根:「你跟萬荔搬去哪裏?我也搬過去。」


    周明赫被煙嗆了一口,沒好氣地:「我跟萬荔,我們……你覺得你來摻和合適嗎?」


    「不和你們住一起,住一棟樓、一個小區都行。」張逐深深吸了一口煙,徐徐吐出的煙霧混合著熱氣,「我不會打擾你們。」


    「……那這又何必。」


    張逐丟下菸蒂,駐足碾滅。他低著頭,聲音也低沉:「我不想再找你一次,很麻煩。」


    聞言,周明赫喉頭一堵:「我哪裏也不會去……」


    他側目看他,一張在路燈和夜色霓虹中光怪陸離卻沒有表情的臉。張逐對過去沒有怨憤,周明赫卻讀懂了那個過程的艱辛,把要說的話又吞了迴去:「……隨你吧。」


    兩人在這冷清的街頭走了得有好幾裏路,也不知道逛進了什麽巷子,終於找到一家還開著的東北燒烤。


    這個時間,店裏已經沒有其他客人,服務員也都下班了,隻剩下無所事事的老闆。老闆恐怕也沒想到還有人來,在他們進店之前,隻縮在櫃檯後玩手機。


    是自助燒烤,正常營業時間會有廚師幫忙烤好,這時間隻有自己動手。老闆放下手機,給他們點好碳火,拿來肉串,又坐迴了櫃檯後麵。


    低矮的小方桌搭配矮腳凳,桌子中間的碳火炙烤肉串,上方一台吸菸機唿唿作響。


    張逐不願意動手,就坐在旁邊吸菸,淨等著周明赫烤好放到他手上。


    過了一會兒,老闆來問喝不喝啤酒。碳火才剛點上,周明赫身上的涼意還被消完,剛要拒絕,老闆又說是今天剩的煮啤酒。很快,兩大杯甜滋滋帶著橙子和紅棗香味的熱啤酒端到他們麵前。


    不知是被熱啤酒溫暖了身心,還是被酒精鬆弛了神經,那個周明赫一直好奇卻又害怕知道答案的問題也在酒意上頭後問了出來:「你到底是怎麽找到我的?」


    張逐咬著肉串,喝著啤酒,不答話。


    周明赫追問:「沒人知道我去了哪裏,何況我還改了名字,你究竟怎麽找到的?」


    張逐撩起眼皮:「你真想知道?」


    周明赫咽了咽唾沫。


    「你別後悔。」


    第21章 醉夢


    大約三年前,張逐刑滿出獄。


    坐牢那幾年,他最大的不滿就是弟弟沒有去看望他,連信也沒寫過。最大的疑惑就是,和弟弟最後一次見麵,他親了他。


    這一切,他都等著出獄那天,迴去問清楚。然而迴到洪城,才發現弟弟人間蒸發,問遍所有熟人,沒有誰知道他去了哪兒,甚至沒有人知道他具體不見的時間。


    撫養弟弟那對老夫婦皆已在他坐牢期間去世,他隻能輾轉找到方守金。那老混蛋一見著他,就舉著菜刀要來砍死他。張逐畢竟年輕,扭打之間很快就占了上風,壓著方守金把菜刀比在他頸側,問他弟弟的下落,要是不說,就剁了這老雜碎的脖子。


    知道張逐真幹得出來這種事,方守金見到棺材落了淚,哆哆嗦嗦終於講了實話。他也不知道具體下落,但告訴了張逐一條線索:「那小王八蛋不是我親生的,是買來的。養不熟的白眼狼,養他十八年,還是跑了,他爺奶過世都沒有影子,肯定是去找他親生爹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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