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調溫度打得很高,暖風吹得孟歸南臉有點熱。


    他把臉貼在冰涼的車窗上,好一會兒溫度才降下來。


    「謝了啊。」孟歸南說。


    莊雁鳴啟動車子,駛出了醫院停車場,他目視前方,說:「不用謝。」


    孟歸南心裏的那點尷尬勁兒還沒緩過來,他總覺得他和莊雁鳴的關係在朝著一個不可控的方向疾馳而去,他有點慌,但說不上為什麽慌。


    孟歸南清了清嗓子,幹巴巴地吐出一句:「這下我又有把柄在你手上了。」


    莊雁鳴輕聲笑了笑,趁著等紅燈的功夫轉頭看著孟歸南。


    在孟歸南看來,替他應付家裏人這件事對莊雁鳴來說應該算得上一個小麻煩,但他似乎心情很好,看著他的那雙眼睛裏有跳躍的亮光。


    綠燈亮起,莊雁鳴轉過了頭:「你的把柄有那麽多,還差這一個嗎?」


    孟歸南沒和他嗆聲,一言不發地看著窗外。


    雪勢漸息,零星的雪花被風吹得散亂,淩晨三點鍾的高架上沒什麽車,孟歸南額頭抵著車窗,過了好一會兒他突然從嘴裏蹦出來一句:「那天我要是沒帶你去吃大排檔就好了。」


    話說出口,孟歸南就後悔了。


    這是一個毫無意義的假設。


    不是大排檔,也會是其他地方。萬園春,明月灣,菡雨樓,哪裏都好,莊雁鳴要做的事要說的話,他總會做總會說,不會因為地點不是大排檔而發生任何的改變。


    孟歸南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說出這麽一句話來,他私心裏或許是覺得如果那天晚上莊雁鳴不曾說出那番話,如果莊雁鳴沒有用他最害怕的事情來威脅他,如果……沒有如果。


    孟歸南扯了扯嘴角,阻止自己的思維再發散下去。


    孟歸南的聲音被唿唿的暖風裹挾著四散,莊雁鳴似乎沒聽見他說了什麽,又或許他聽到了,但不想迴應。


    後半程,莊雁鳴一路上都在專心地開車,孟歸南也沒有再開口說話,兩人就這麽沉默著迴到了萬山一號。


    孟歸南還是被莊雁鳴抱迴去的。


    把他放在床上後,莊雁鳴下了樓,返迴臥室時,手裏拿了條裹著冰塊的毛巾。


    「我自己來。」


    略過孟歸南伸出的手,莊雁鳴拉開孟歸南的褲腳,將毛巾直接貼上了他的皮膚。


    腳腕腫得很高,冰塊的稜角戳在皮膚上,帶來難以忽視的疼痛。


    孟歸南沒喊疼,隻微微側過臉,去看正低著頭,認真給他做冰敷的莊雁鳴。


    他和莊雁鳴之間的氣氛在他說出那句話後開始變得怪異。


    室內溫度很高,可兩人之間的空氣似乎像他腳腕上的那塊皮膚一樣被冰塊凍得發硬板結,孟歸南張了張口,但最終什麽也沒說出來。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等到毛巾包著的冰塊幾乎都快化成水後,莊雁鳴站起身,把毛巾丟進了浴室門口的髒衣簍。


    「要洗澡嗎?」


    孟歸南點了點頭。


    「自己可以?」


    孟歸南又點了點頭。


    莊雁鳴扶著孟歸南走進浴室,確認他可以穩當地站著後,從浴室走了出去。


    所有在陽光下可以壓得住的紛亂思緒到了夜晚就壓不住了。


    孟歸南覺得他應該是恨莊雁鳴的,可有時又恨不起來。


    每當他覺得他不是那麽恨莊雁鳴時,就會產生一種自愧感。


    莊雁鳴用五百萬買下了他的尊嚴,孟歸南之前覺得不值,可尊嚴這玩意兒真的就這麽值錢嗎?


    值錢到他可以看也不看繼續醫生職業生涯的機會,可以忍受在此後將近十年的歲月裏一直過著不見天日的生活嗎?


    摔的那一跤後勁實在太大了,孟歸南忍不住恨起了那幾塊大理石磚,後來又遷怒於這場在新年降臨的大雪。


    熱水兜頭而下,沖走了孟歸南從肺部擠出來的一聲長長嘆息。


    洗完澡,他換上莊雁鳴先前放在置物架上的睡衣,打開了浴室門。


    門一開,孟歸南就看見了倚著牆的莊雁鳴。


    「洗好了?」


    「嗯。」


    孟歸南的頭髮還在淋淋漓漓往下淌著水,莊雁鳴拿過他手裏的毛巾,又將他抱起來。


    走到床邊,將孟歸南放下,莊雁鳴返迴浴室,拿了吹風機出來給他吹頭髮。


    手指輕柔地穿過他的髮絲,暖風溫度適宜,孟歸南有些昏昏欲睡。


    短頭髮幹得很快,莊雁鳴收起吹風機,說:「睡吧。」


    孟歸南應了一聲,翻了個身鑽進被窩裏。


    莊雁鳴關了臥室燈,隻留下床頭一盞昏黃的壁燈。


    孟歸南快要睡著時,聽見浴室裏傳來嘩嘩的水聲,他翻了個身,意識逐漸被夢境吞噬。


    睡得正香,孟歸南突然感到腿被人抬了起來,他費力地睜開眼,看見床尾立著一道模糊的影子。


    腳腕下放了個抱枕,孟歸南動了動小腿,問:「你怎麽還不睡?」


    莊雁鳴扯好被子,從另一側上了床。


    孟歸南重新閉上了眼睛,意識在消失的邊緣,一個柔軟的吻突然覆了上來。


    孟歸南睜開眼,一句你要幹嘛沒說出來,就淹沒在了唇齒的碰撞中。……


    「救命……」


    「你讓誰救你?」……


    意識和身體都在上下沉浮,孟歸南攥緊被單,聽見莊雁鳴用一種極輕蔑的語氣說:「孟歸南,我不會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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