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娘管他氣不氣的,反正是這幾天都沒搭理他,做飯也隻做自己和小崽子那一份。


    可過幾日成親他做她的上門郎,席麵終歸是要辦的,慧娘掏了剩下的銀子給兩人都做了喜服,連帶著阿風也有一件富貴紅的小衣裳。隻是小事兒上還有些麻煩,獵戶家的住宅稍微整頓一下暫時充作新房,可她總不能從這兒嫁出去吧?


    這幾日慧娘都會去村長家裏教孫氏怎麽拔罐,兩人關係倒是不錯,知道慧娘的房子還沒起來,便告訴她,“成婚那一日你從我家裏嫁出去,也不丟麵子。”


    “嬸子,這不合適吧?”


    孫氏握著她的手,麵容慈祥,“沒啥不合適的,你說你這姑娘我瞧著心裏就喜歡,便是阿風也長得白白嫩嫩,我當親孫子看呢,左右貼個喜字兒的事情,也不麻煩,迴頭我在給你們一個紅封”


    孫氏歎氣,“你後娘不是個人,我還心疼你呢”,慧娘靠在孫氏肩上,真有些眼紅了。


    孫氏又帶著慧娘去買了許多席麵上要備的菜,她是村長媳婦,好些人給她算的便宜,又帶了好些村裏勤快的婦人說要在成婚那天幫慧娘,桌子椅子都備齊全了,還給獵戶的小屋裏掛上了紅布紅燈籠,張燈結彩的。


    喜被和新的枕套也都換上了,真像一個新房。


    新郎官也生的俊朗,和村裏許多漢子都不一樣,來幫忙的媳婦們都好奇慧娘是從哪裏尋來這麽一個好的,可一看要成親了臉都黑成這個樣子,半天連個笑模樣都沒有——又是入贅來的上門郎估計也沒幾個錢,何況還帶了一個拖油瓶。


    嫉妒就淡了幾分。


    不過阿風也生的實在可愛,白白淨淨的,婦人們都喜歡,臨走時他被人掐了好多下白白的臉,兜裏也更多了許多模樣的糖塊。


    “小崽子,跟你爹說你們先出去一趟。”兩人三四天沒說過話了,有什麽正經事兒說也是阿風代傳。


    “你問她為什麽?”玄奇朝道。


    “什麽為什麽?”慧娘可沒生個給人留麵子的嘴,“這屋是我的,我讓出去就得出去,告訴他,上門郎沒資格問。”


    玄奇朝氣的轉身看她,慧娘眼珠子瞪的更大,最終他敗下陣來。甩袖出去,後頭女人不依不饒,“我沒讓進來不許進來,誰偷看是狗!”玄奇朝一把將阿風抗在肩上,這女人把他當做什麽,他還不屑偷看一個農婦!


    眼瞧兩個人都出去了,慧娘一個人坐在新房裏頭,她從孫氏幫她置辦的成婚物品裏拿出一張白布,中間染了血。她原本是打算拿這個蒙混過趙牙婆,可一想趙牙婆這等子專門做人生意的,哪會沒有辨別女子是不是處子的辦法。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反正她這輩子沒打算在這兒找個男人。


    慧娘幹幹脆脆脫了褲子,不就是一層膜,不需要男人。


    “爹,你看什麽……”玄奇朝立馬迴頭做鬼似的捂住阿風的嘴,“別出聲!”連忙比了好幾個噓,眼瞧阿風瞪大眼睛不說話了,玄奇朝才鬆開手,一時又想起剛才看的,一把撈起了阿風,一路往外走去。


    直到小河旁邊,才放下了阿風。


    “叔叔,幹什麽呀?”阿風不滿,他還想迴去跟娘一起吃糖。


    “不是說了以後都要叫我爹嗎?”玄奇朝看著他,“忘了那些護衛是怎麽因為你泄露身份而死的嗎?”


    阿風一雙黑亮的眼裏頓時含滿淚珠,搖了搖頭。玄奇朝也不是故意為難他,便摸了摸他的腦門,過了好一會兒阿風才摟著他便宜爹的腰,“爹爹,咱們出來做什麽?我想迴去找娘?”


    當然……當然不能現在迴去。


    到這裏玄奇朝耳根也有些發燙,可也隻是一會兒,想起那女子為什麽要如此做不禁便是心中微氣:她不肯信自己能替她解決,什麽事兒都要自己一力解決,這世上怎麽會有如此強硬的女子?


    屁股痛,可真正的勇士敢於直麵慘淡的人生——怎麽說也是有些不適了,可第二天就要成婚了,慧娘還是起了一個大早。她並沒有多餘的銀兩來請喜婆給自己開麵,也沒有錢請妝娘來為自己上妝,就連胭脂水粉也是孫氏借的。


    “你昨日休息不好,今兒怎麽這麽早起來?”


    玄奇朝看著她蒼白著純白對鏡梳妝忍不住開口,這算是兩人最近這一段時間頭一次直麵對話。而且是他開的口,那就是先服軟了?慧娘眉頭一翹,得意非常,“你懂個屁,成婚這種日子女人若是不裝扮那還叫什麽成婚?”


    汙言穢語……


    玄奇朝忍不住道,“又不是真成婚。”


    “不是真成婚那我也是新娘子,這是我的主場,我必須做全場最美的女人!”慧娘狠狠朝眉頭勾勒,“好叫劉秀琴那老娘們嫉妒的渾身難受,也讓全村人看看,我慧娘就算死了爹死了娘被人罵做克星也是全村最漂亮的!”


    慧娘又看了眼玄奇朝,抿了紅紅的唇好讓它暈開,“不過像你這種直男癌估計這輩子也不會明白我們女人的想法。”


    是的,直男癌……慧娘這幾日苦思冥想,終於知道那日他為什麽發怒。這男人啊,無論古代現代他隻要是個男人就想掛在自己名頭上的女人必須純潔無暇,玄三兒嘛,長的人模人樣還不是一個大路俗貨。


    “趙姐姐,你可總算來了,你再不來我都要沒招了!”劉氏與林大勇在家門口等著,好容易才看見了趙牙婆帶著身後十幾個壯漢趕了過來,連忙上去道,“那丫頭今兒個就要成婚了,尋的那個男人還會手腳功夫,姐姐你可看看,這給我男人打成什麽樣子了?”


    林大勇胸前被玄奇朝踹了一腳,整整三日都是青紫的,看著十分可怖。


    趙牙婆冷冷一笑,“瞧這腳力是有點能耐?但怎的他一個人要同我這十幾個人打!”猛的唾了一口,又看著劉氏,“還道你是個有本事的,居然連個丫頭片子也看不住,安安穩穩等你給我送人來是不成了,還得自己個兒出馬。”


    這劉氏還敢說什麽,訕訕一笑。


    “還不快帶路,那丫頭要是被人給破了身子,你也甭拿之前的銀子了!”


    劉氏連忙點了頭,進了屋換了雙鞋就手上身上抹了一抹就帶著幾個人往慧娘的新房那裏趕。邊走還邊說,“那丫頭今兒個成婚還叫了滿村的人,趙姐姐我可跟你說,那丫頭現在猖狂的要命,就我跟她說簽了賣身契她理都不帶理的,還說趙姐姐您就是個屁,她那男人一拳頭就能打趴下!”


    林大勇在一旁牙疼的聽著媳婦添油加醋的瞎話,到底也沒說什麽,反正沈高富的女兒又不是他的,慧娘又是那樣一個不識臉色的。


    尋思了出風頭慧娘這一場自然辦的不小,十來桌子半個村子的人都被請了過來,她是女戶主拜了天地之後就找了個地方同孫氏幾個婦人閑嗑瓜子聊天,她本就生的美,又細細化妝,不像村裏夫人塗白麵畫粗眉,畢竟幾千年的差距。


    好些婦人都湊跟前問怎麽畫的妝容,慧娘樂意奉告,女人間的友情就這麽迴事兒,從前慧娘老被後娘拘束著,也不出來與人玩耍,總在家裏幹活,自沒幾個朋友,這一場婚事下來手帕交倒是多了幾個,席麵吃完了女人們也不走,嗑瓜子。


    玄奇朝臉色漆黑無比的:敬酒,倒茶,再敬酒。


    “身材壯的勒,之前又生了一個兒子,有本事的,慧娘尋這個倒插門的不虧!”


    慧娘連忙給這嬸子再遞瓜子,“是吧,我也覺得我特有眼色”,又連忙掃了玄奇朝一眼,“你幹啥呢,沒瞧見嬸子碗裏頭沒茶了,趕緊的,添茶!”這把其餘幾個在家裏地位不高的女人羨慕死了。


    玄奇朝忍了,但他以後會在無數個漆黑的夜問自己,當時是被什麽牌子的豬油蒙的心?


    慧娘熱熱鬧鬧的喝酒吃茶,玄奇朝和童工阿風來來迴迴攛在席間,比起一臉兒黑氣兒的玄奇朝來說阿風倒是相當高興,除了會被不同的婦人捏臉之外他兜裏塞滿了糖,“成親真好啊,爹,以後你多成幾次親好嗎?”


    玄奇朝:……


    外頭的禮樂間隔半個時辰就會吹打一次,是村裏頭的規矩。等帶頭的小匠人剛拾起嗩呐,突然就來了一行人,照著老頭胸口就來了一腳。後頭老頭兒子連忙扶起他爹,大吼一聲,“有人來砸場子了!”


    趙牙婆幾人連同後頭十幾個漢子一起進了屋,幾個漢子伸手就把最前頭的桌椅給踹翻了,張口就道,“慧娘,哪個是慧娘,給老子出來!沒見到我們趙牙婆來了麽!”


    慧娘身穿大紅色鳳冠霞帔,眉目勾勒的極為細致,瞧見幾個人瓜子皮一禿嚕,“你們瞎了嗎?你們找成親的新娘看不出我身上穿的是什麽?”


    那幾個漢子自來就是趙牙婆的打手,老早擺出了兇神惡煞的臉,卻沒想到慧娘生的這般貌美,頓時幾個唿吸急促,再說話氣都短了。趙牙婆一把走向前,直接從腰間拿出賣身契,“你這丫頭脾氣倒是不小,老婆子我行走江湖這些年你這麽辣的是少見,但也不是沒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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