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趙嘿嘿了兩聲,將手機扣在桌上,右手翻了翻時應給列印好的資料,不情不願地拿喬:「小時啊,你看你,昨天你不是還說咱們的生意急不了嗎?讓我好好研發我的精品酒嘛。」


    「那今年的葡萄我都沒來得及驗,這才過了一晚上,你又說現在讓我出三款酒參賽,時間這麽緊迫,我又不是變魔術的……再說參賽也要錢……」


    「我跟您談錢了嗎?我跟您聊的是不是酒?」


    「您要是對自己的酒沒信心,那您早說,我也別白費力氣跟著您瞎胡鬧。」


    眼看時應臉色越來越臭,像隻惡犬似的馬上要跟他翻臉,老趙又將嘴裏的話轉了個彎,「哎,你別說,那你還真別說,我年輕追我前妻的時候確實學了點魔術。」


    說著,老趙嘆了口氣,真心是替自己的尊嚴惋惜,什麽時候他也變成為五鬥米折腰的可憐老漢了,但想到剛才自己做的那個夢,他又勸了勸自己,說不定時應提出的新計劃也是好事情。


    幹紅和赤霞珠這兩類,酒莊裏本身就有一直在做的流水線成品,他們缺的是新品類。


    老趙起身,領著時應走到了地下發酵室。


    就在那些成排擺放的釀造桶的後頭,其實還有一扇暗門,裏頭裝的都是這些年老趙曾經創新研發過的酒。


    房間是恆溫的,像個雜貨鋪,滿滿當當,除了酒,工具還有成摞堆放的釀造手冊。


    老趙走到屋子的盡頭,翻翻找找,最後從角落裏拎出一瓶淡金的玻璃酒瓶,迴頭朝著時應搖了搖裏頭的酒水道:「小時,你看這個咋樣,我去年做的橙酒,四十度,入口很順的!一點都不苦,還帶點薄荷香。不調都能喝。」


    說著,他是把最後的底牌也毫無保留地亮給時應了,目光順著酒架掃了一圈道:「看看這些,都是我自己典藏的,好寶貝!」


    「莫斯卡托,特釀,冰酒,桃紅,半百甜,蜂蜜,你想要的我都有。」


    種了幾十年葡萄,做了幾十年酒莊,老趙在玩酒這方麵確實是專業的,他低著頭,麵孔隱在昏暗的陰影處,粗糙的大掌掀起一塊抹布,仔仔細細將酒架外玻璃門上的指紋擦淨。


    聲音聽起來一往情深,他話是對時應說的,但決心是朝著酒表的:「拿吧,你看看哪些能當樣品,你都送到那些什麽比賽去。」


    跟老趙敲定了送樣時間,一上午,時應坐在電腦跟前敲敲打打,填報表格,撰寫幻燈片,看起來很是忙碌。


    但中途老趙好幾次從樓下上來喝茶,路過辦公室,都能瞥見時應分明是一邊看電腦,一邊無縫銜接地翻手機。


    近期租用生產線的小老闆正在灌裝一款低度數的果酒,再加上今年酒莊新收的葡萄開始除梗破碎,酒莊裏每日來上工的人不少。


    老趙為了多賺點蠅頭小利,將酒莊內停業多年的餐廳重新開放,不過之前他做的是高端紅酒西餐,賣的是上千元的戰斧牛排,現在檔次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年初雇了個月工資一千六的做飯大娘,每天中午炒三個菜,兩素一葷打包盒飯賣。


    今天大娘因故請假,中午老趙親自掌勺,做了一大鍋紅湯的蒿子麵。


    中午他倆和工人們一起在食堂吃麵,時應還是那個德行,細嚼慢咽,吃相矜貴,這迴還添了個玩手機的毛病。


    老趙喜歡看他幹活,最不愛看他吃飯。


    餘光裏時應再一次把桌上的手機拿起來,微不可聞地小聲喟嘆,老趙終於忍不住張嘴問他:「咋啦?你手機摔壞了?我給你弄個備用機?」


    喝著假酒了是吧


    程思敏超過十二個小時沒迴消息,時應心裏正難受呢,這一刀直接讓老趙給捅到心窩子裏去了,他抿著唇沒抬眼,直接把手機重新擱在桌上,挑了一塊子已經泡軟的麵條送嘴裏。


    老趙沒得到迴覆,嚼了半顆蒜,大口喝著肉臊湯,仔細打量了對麵這小子幾眼,突然發現時應今天好像有點不太一樣。


    時應長得好,大約是現在小姑娘都喜歡的那種美少年的風格,老趙第一次見他就有這種認知。


    但是這些日子倆人經常不刷牙不洗臉在酒莊裏幹粗活,他對時應那張漂亮的小臉蛋早就祛魅了。他年輕時還認為自己很風流倜儻酷似黎明呢,遭不住風吹日曬的,現在比同齡人還老上十歲。


    男人麽,就是要陽剛,就是得不怕醜,那才叫英雄氣概。


    可時應昨天還鬍子拉碴,滿臉黃氣,今天看起來煥然一新,不僅臉白淨了,嘴唇紅潤,連頭髮好像都精心整理,異常蓬鬆,做過造型。


    老趙唿嚕唿嚕地把碗裏的蒿子麵倒進嘴裏,皺著眉嗅了嗅,空氣中除了羊肉的膻味還有點木質香,這味道分明是從時應身上飄來的。


    「小時,你這臉咋這麽白,還有,這周圍啥味啊,你噴香水了?」


    「上班就上班,你搞這麽騷是幹什麽呢。這酒莊裏,除了我,誰還看你啊?」


    時應一口麵沒咽下去差點嗆死,抽出一張紙巾壓著唇角,對待這個老莽夫,嘴裏也沒有好話。


    不過他那難聽的話還沒說出來,手機突然亮了,他一瞅見程思敏的頭像,飯也不吃了,端著碗就往後廚內的水池邊兒走,他才懶得和老趙這個光棍解釋什麽叫人為悅己者容。


    老趙倒不騷,渾身惡臭,怪不得他五十多了還單著,頭臭腳臭腋下臭,大白天就開始嚼大蒜,就他這種人,一張嘴能把驢熏倒,他前妻不跑誰跑,男的也受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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