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卯時,城門就迎來了出城的一支騎兵。帶頭的便是趙遇如了,她率領著五十個輕騎,風一般的離開了上京,往光州方向走去。


    隊伍裏一個白衣女子格外引人矚目,她帶著帷帽,一騎絕塵,那馳騁而去的風姿,嫻熟又瀟灑,令人移不開眼。


    趙遇如就沒那麽瀟灑了,雖然知道自己皮糙肉厚的摔不死,但是她第一次騎快馬,還是心驚膽戰的。看到林羽芙在前麵策馬奔騰,她心裏就罵罵咧咧的。


    “騎那麽快,摔傷了我的身子怎麽辦!”她抓緊韁繩,一顛一顛的跟在後麵。


    本來以為可以蹭蹭林羽芙的馬車坐一坐,沒想到她一聽到事情的原委,二話不說的衝出門,牽過一匹馬就走了,連行李都是自己替她收拾的!


    “著什麽急,人還沒死呢!”趙遇如越想越氣,忍不住大喊了一聲。


    林羽芙迴頭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繼續往前走著。


    他們日夜兼程,本來要五六天的路程,硬是在第三天的傍晚,到達了光州城門外。


    連趙遇如都覺得,自己的屁股和大腿不是自己的了。但是林羽芙卻依舊一副沒事人的樣子。


    趙遇如走到城門下,看著守門的將士,大喊道:“我是京郊大營總教頭趙遇如!路過此處,還望開門讓我們兄弟進城!”


    光州守將塗力軍走上城樓,向下看去,辨認了一會兒,為首的的確是趙遇如,他們也穿著趙家軍的衣服。


    “開門吧!”


    很快城門打開,趙遇如和一眾將士下馬,緩步進城。


    塗力軍下了城樓,在那兒迎著趙遇如。


    “參見趙總教頭!”


    “快快請起!”趙遇如忙笑著上前扶起了她,心裏卻想著,老娘屁股快痛死了!我要去躺著!


    “趙總教頭來此,是因為,珍珠的事情吧?”塗力軍不是傻子,前腳淮陽王出了事,後腳趙遇如就來了。不用說都知道是為了什麽。


    他在這光州鎮守多年,這顆珍珠的重要性,他比誰都清楚。


    “王爺沒事吧?”林羽芙還不等他們說完,就上前有些急切的問道。


    塗力軍看了一眼林羽芙,怎麽有個這樣的弱女子隨軍一起來這個地方?


    “哦,這是,王爺的······”趙遇如衝著塗力軍眨眨眼說道:“非要跟來,我想著這裏都是大男人,王爺身邊也是需要一個女人照顧,所以就把她帶來了!”


    “這樣!”塗力軍聽說是王爺的女人,就拱了拱手說道:“夫人,王爺一直昏迷著,已經好幾天了。”


    “好幾天了?”林羽芙愣住了。


    “喂水都會喝,但是······”他搖了搖頭說道:“光州這裏的醫術有限,還是要將王爺先送迴京才是!”


    雖然趙遇如很想休息,但是還是感受到了林羽芙的急切,然後說道:“無妨,我們帶了大夫過來,你帶我們去找王爺!”


    很快塗力軍便帶著他們一行人來到了王爺下榻的地方。趙遇如走了進去,王爺的侍從見他們進來,全都警惕的站起身來。


    “小六!”林羽芙隨後走了進來,叫了小六一聲。


    “羽芙姑娘?”小六十分驚訝,林羽芙怎麽跟過來了?


    聽到林羽芙的名字,塗力軍也有些詫異,這就是傳說中的花魁林羽芙?


    “王爺如何了?”林羽芙走上前關切的問道。


    小六的臉色凝重,搖了搖頭說道:“那天從海裏迴來之後,就沒醒來過!”


    林羽芙看了一眼趙遇如,兩人一起走了進去。燕臨鈞躺在床上,許是好幾日沒有進食,看過去瘦了許多的樣子。


    “怎麽會這樣?”


    “有人在繩子上動了手腳,我們本想將王爺拉起來,但是中途繩子斷了,他又掉到了海裏。我們本來以為他兇多吉少了,但是沒多久就在海灘上找到了王爺。隻不過本來已經打撈上來的那顆珍珠,不見了!”


    “什麽?”趙遇如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掃視了一圈這些侍從然後說道:“所以是你們的人幹的?”


    “采珠的工具都是這裏的采珠人準備的,我們······”小六有些羞愧的說道:“我們沒有好好檢查,是我們的疏忽!”


    趙遇如有些不悅的說道:“怎麽辦事的?”


    林羽芙沒說話,隻是坐在了燕臨鈞身邊,端詳了一會兒然後說道:“這裏有我照顧就好了!”


    言下之意就是讓旁人出去。


    塗力軍等人見狀也不好多留,帶著隨從一起走了出去。


    “總教頭,你留下,我有話對你說!”林羽芙轉過頭看著趙遇如說道。


    “我?”趙遇如揉了揉自己的屁股,滿心不願的答應了。


    見眾人退下之後,林羽芙摘下了帷帽,倒了一杯水端給了燕臨鈞。她小心翼翼的舀了一點,給他喂下,之間燕臨鈞嘴巴微張,也是吞咽的下去。


    “喝的了水啊,那怎麽還沒醒?”趙遇如也坐了下來,端詳了一陣說道:“打他兩巴掌試試?”


    “別鬧!”


    “我告訴你,現在不打,以後是沒機會打了!”說完趙遇如擼起袖子就要照著燕臨鈞的臉給他來一巴掌!


    “你瘋啦?”林羽芙連忙拉住她說道:“你的手勁兒多大自己不知道啊,待會兒把王爺打聾了怎麽辦?”


    “瞧你那個心疼的樣兒!”趙遇如不屑的翻了個白眼,在房間裏找東西吃。


    “你坐好,我要跟你交代一些事!”


    “說吧,那麽嚴肅做什麽?跟你爹一個樣!”


    “明日你去光州的天後廟裏,祭拜一下天後娘娘!然後找到他們的祭司,取得他的認可,這樣你才有資格去采珠!”


    “我要怎麽取得他的認可?”趙遇如不解的問道:“不是,難道你真的要我,下去采珠啊?那麽深,那麽冷的海啊!”


    “我從小善水,采珠這個事情,對我來說不在話下!”


    “那是你!我不一樣啊,我不會水啊!而且我怕水啊,之前掉進河裏的陰影,到現在還沒過去呢!誰知道我這次掉到海裏,會不會變成一隻大螃蟹?”趙遇如搖著頭說道:“換一個人不行嗎?”


    “不行,這事關我們大燕的國運,必須要有誠意!你現在是光州地位最崇高的人,你不去誰去?”林羽芙的語氣嚴厲,根本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國運,國運,一顆破珠子能有什麽國運?”趙遇如有些不高興的說道:“你看看,燕臨鈞,地位崇高吧,身手矯健吧?結果成這樣了,他難道沒有誠意嗎?說不定就是天後覺得那個徐喚意根本不夠資格當皇後,所以不讓你們拿珍珠的!”


    “住嘴!不準胡言亂語!”林羽芙生氣的說道:“這一次都說了,是遭人暗算!想必就是有人想借著這件事,在朝堂上大做文章!你不知道朝堂上的暗流湧動,就不要亂下定論!徐小姐是皇上權衡再三選的皇後,隻有她當皇後才可以平息了各方的爭論。現在如果她出了問題,那麽整個大燕皇室會如何遭人抨擊你懂嗎?”


    “不是······不就一顆珍珠嗎?隨便拿一顆迴去不就好了?”趙遇如見林羽芙生氣了,聲音也矮了半截。


    “這並不是普通的珍珠,是隻有光州才有的,粉珍珠!世上僅此一個地方有。也隻有寺廟裏的祭司知道,粉珍珠長在哪裏,所以你一定要讓祭司肯定你!指引你找到我們需要的那顆珍珠!”


    趙遇如麵露難色,吞吐的說道:“這個規矩,到底是誰定的?”


    “我們大燕的第一個皇後,就是光州的采珠女。你還是大燕人呢,這都不懂!”林羽芙白了一眼。


    “啊,這······”趙遇如有些尷尬的說道:“這我還真是不懂,大燕開國百年了,我又不是皇室中人,哪裏會去了解這個啊!”


    “當年太祖皇帝起兵,卻遇見了大旱,軍中糧食不夠。是皇後親自下海,取來一個巨大貝殼。從裏麵剖出一顆舉世無雙的粉色珍珠。那一刻天降甘露,解決了軍隊裏的燃眉之急。後來這顆珍珠就放在了大燕的第一頂後冠上。之後便流傳了下來,關於大燕國運的傳說。”


    “原來是這樣······”趙遇如聽得入迷。


    “所以,你一定要把珍珠拿到手!”林羽芙轉頭看向了她。


    “不對啊,既然如此,叫專業的采珠人去采就好啦!為什麽非要我們去?”


    “當年也是讓采珠人去采,但是全都迴不來!後來是天後廟的祭司說,必須是皇上最信任的人,才可以擔此重任。”


    “這什麽祭司啊?”趙遇如不滿的說道:“跟那個穆塵大師一樣,都是唬人的!”


    林羽芙一個淩厲的眼神看過去,趙遇如瞬間不敢說話了。


    “反正你按我說的做就好!”


    “但是,我不會水······”


    “憋氣總會了吧?”林羽芙冷冷的說道:“你就給我憋氣就對了!”


    “就這樣?”


    “放心,到時候我會仔細檢查所有工具,一旦你覺得有什麽不對勁,就拉繩子,我們就會拉你上來!”


    “哦!”趙遇如嘟著嘴說道:“那我若是上來之後,真的跟一直螃蟹換了身子怎麽辦?”


    林羽芙有些無語,她看著趙遇如說道:“那我會注意,你上岸之後是不是橫著走!”


    說完,兩人不約而同的笑了出來。


    “好了,我看你也累得夠嗆,快去休息吧!”


    “當然啦!我的屁股都快不是我的了!不是,你不累嗎?我這麽身驕肉貴的,那裏經得起這樣顛簸?”


    “我說了不累就是不累!放心吧,我會好好保重你的身子的,重要的是你!”


    “兇什麽兇!”趙遇如嘀咕了一句,然後轉身走了出去。


    房間裏隻剩下了林羽芙和燕臨鈞,她看著燕臨鈞沉睡的臉龐,拿起毛巾輕輕擦拭著。


    “隻要你不說話,還是挺惹人愛的!”她笑了笑說道:“沒想到皇上居然派你來取珠,看來你在他心中,是最信任的人啊!”


    林羽芙歎了口氣說道:“你到底有沒有背叛大燕?是不是因為,你不夠資格,所以不讓你拿到珍珠?”


    “沒事,等到這件事了了,就帶你迴去了。我相信她,雖然有些不靠譜,但是用的是我的身子,總歸不會失敗!”


    林羽芙動了動手腕,其實一路顛簸,她感到自己的身子早已散架。手上的大水泡她都不敢讓趙遇如見到。


    看著這四下無人的,她連忙起身找到了屋子裏的針線,坐在那兒一個個的挑水泡。


    挑著挑著,她看向了一旁安靜的燕臨鈞,又看了看手中的針,忽然想到了趙遇如的話。


    “打他兩巴掌!”


    “紮你兩針,你會醒嗎?”林羽芙自言自語道。


    “我記得人身上最痛的穴位是勞宮穴,湧泉穴,不然,我們試試?”她蹲下身,看著燕臨鈞:“你不說話,那我就當你答應啦!”


    她自己都沒察覺,自己的臉上已經浮起了一絲壞笑。


    “趙遇如說得對,這個時候不折騰你,什麽時候折騰你?”


    說著,她把銀針放在蠟燭上燒了燒,然後就要往他腳底頂的湧泉穴紮去。


    “你是要害死我啊?”就在即將碰到他腳心的時候,一個冷酷的聲音從她頭頂響起。


    林羽芙睜大了眼睛往上看去,發現了已經醒來的燕臨鈞!


    “啊!”她大叫一聲,隨即被燕臨鈞捂住了嘴。


    “別喊!”


    “王······王爺?”她沒想到,燕臨鈞居然醒著!


    “你沒事?”


    “我當然沒事!”燕臨鈞冷冷的說道:“不過你這一針要是下去,我怕就有事了!”


    林羽芙連忙把自己手上的針收起來,怯怯的看著燕臨鈞說道:“那你為什麽······為什麽假裝昏迷呢?”


    “因為我想找出幕後之人!”他看著林羽芙說道:“我找到的那顆珍珠,根本不是粉珍珠!”


    “啊?這不是祭司指引的嘛?”林羽芙有些詫異。


    “我潛入海底的時候,那個貝殼是張開的,我看了,根本不是粉珍珠。那個時候我準備讓人拉我上去,重新去問問祭司。但是沒想到繩子斷了,我就知道,一定是有人故意的!”


    “所以你就裝昏迷?”


    “對!”


    “趙總教頭,也是你故意找來的?”


    “是的,不過我沒想到來的人是趙遇如!更沒想到,你會來!”說到這裏,燕臨鈞露出了一個微笑,他伸出手摟過林羽芙,輕輕的捏了捏她的鼻子說道:“是不是不放心我?”


    林羽芙紅了臉,推開他說道:“我以為你要死了,不想錯過這個場麵!”


    “女人啊,就是嘴硬!”燕臨鈞無所謂,隻是拉著她的手說道:“怎麽會弄成這樣?這是彈琴的手啊,那麽不愛惜!”


    林羽芙沒說話,任由他把自己的手握在手心裏,仔細的給她上藥。


    “那你為什麽,非要找趙家的人呢?”


    “雖然我跟他們不對付,但是我知道,他們是絕對忠誠的!況且趙關明曾經成功的取出過珍珠,他若是來了,事情也好辦得多!”


    說到這兒,燕臨鈞頓了頓說道:“但是怎麽是趙遇如來?”


    “趙總教頭怎麽了?”林羽芙聽到他輕蔑的語氣,十分不悅的說道:“趙總教頭水下功夫了得,整個上京怕是都找不出幾個對手來!趙大人年老,經不起這樣折騰了。趙遇景還要看著趙家軍。趙遇如來怎麽就不行了?”


    燕臨鈞低下頭,冷笑著說道:“沒什麽,隻是覺得奇怪,這顆珍珠的曆史,怎麽你比她還清楚?”


    林羽芙一聽,大驚失色。她怎麽忘了,剛剛和趙遇如的對話,全都被裝昏迷的燕臨鈞聽進去了?


    “她為什麽會不知道,我也不懂。我也是聽客人閑聊的時候說起的。南安郡王,對,南安郡王可愛說這些了!”


    燕臨鈞看了她一眼,也沒有露出懷疑的眼神,隻是低下頭繼續幫她上藥。


    兩人緊挨著,莫名的,林羽芙感到有些熱。房裏的曖昧氣氛也急速的上升。


    “我沒有背叛大燕!”燕臨鈞一邊上藥,一邊說出了這句話。


    “啊?”


    “我不是沒有資格,隻是被誤導了!”燕臨鈞看著林羽芙,一字一句的說道:“我也知道你在想什麽,我佩服你的心胸,但是我真的不是你想的那種人!”


    林羽芙怔住了,半晌之後才木訥的點點頭說道:“我知道了!我······”


    “你不要再懷疑我就好了!之前我以為你是細作,所以才會對你下手。但是現在我知道,你是真的關心我,千裏迢迢的都要趕來照顧我。謝謝!”燕臨鈞低下頭笑了笑說道:“可以的話,搬迴府裏陪陪我就更好了!”


    “你做夢!”林羽芙想也不想的就拒絕了,但是燕臨鈞也沒有生氣,隻是露出了一個會心的微笑。


    大概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和林羽芙在一起的時候,他經常笑。


    “所以,我們剛見麵的第二天,真的是你派人來殺我的嗎?”林羽芙咬著唇問道。


    “是!”燕臨鈞沒有避諱。


    “在我去了你書房之後,你也是真的想殺了我?”


    “是!”


    林羽芙沉下臉來,一把抽迴了自己的手。但是又立馬被燕臨鈞拽了迴去。


    “我向你道歉!”


    “什麽?”林羽芙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燕臨鈞跟她道歉了?


    “我是說真的,對不起,我不該懷疑你!你原諒我嗎?”


    “我······”看著燕臨鈞的眼睛,林羽芙的心又開始慌亂了。


    “我不知道······”還不等她說完,燕臨鈞又一次俯身上前吻住了她!


    林羽芙渾身一僵,但是馬上又被那熟悉的溫柔感覺包圍了。


    那種感覺,讓她十分的舒服。


    “不行啊,我還是不想去跳海······”就在這個時候,房門被一腳踢開,趙遇如手裏拿著一隻大螃蟹,邊啃邊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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